该死,该死,该死!
真是该死!
温厉双拳握紧,身体微微颤抖着,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了,不要去想了。
那该死的画面,那该死的记忆,不要再回忆了!
他已经要承受不住了!
可尘封的画面,就像开闸的洪水,难得有机会重现一次,怎么可能听从他的指挥,全都违背他的意愿,争先恐后的从脑海中蹿出来。
难闻的气味,黏腻的触觉,裤裆处明显一片濡湿……
古馨儿又惊又奇又恍然的表情……
还有她因为难闻的气味,悄然挡在鼻翼下方的小手……
“他怎么了?”
张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不算真切。
“啊,这好像是……别是又发病了吧?”
古馨儿的声音也逐渐的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陷入那该死的记忆中,温厉猛然清醒过来。
古馨儿看到他身体一震,表情也明显的从某种紧绷的状态缓和过来,松了口气道:“好像好过来了,哎呀,真是吓我一跳,还以为他又要发病了。”
“什么病啊?”张逸明知故问。
“他啊,他就是……”
古馨儿和张逸渐渐走远,隐约随着海风传来只言片语,“……是啊,哈哈……我跟你说个好玩的……”
其实不用听,猜也能猜到,古馨儿现在肯定在跟张逸绘声绘色的描述者自己那天的丑态。
苦闷,痛苦,羞辱,各种负面的情绪,潮水一般的将温厉淹没。
他很痛苦,可是,再痛苦又能这么办?
本来想要张逸当个替罪羊,除掉他好给弟弟温锐,给父母一个交代。
结果几次出动人手,却总是无功而返。
人家毫发无伤,他却损兵折将,连连损失了不少得力的人手。
现在,连自己极力想要遗忘,想要掩饰的丑态,都被他获知了……
温厉忽然感觉到一阵虚弱的无力感袭来,连打电话训斥手下的心思都消减掉了。
最后,他掏出手机,默默从通讯录里调出一个号码,沉吟了良久,手指一点,终于还是拨了出去。
……
绿水青山,柔软的柳枝随风轻摆。
外面的气温虽然比较低,但是屋子里却暖意融融的。
只不过再暖的屋子,也抵挡不住从心底深处泛出的阵阵冰寒。
温锐坐在轮椅上,被一个四十多岁的佣人推到窗边,腿上盖着厚实的毛毯,看着窗外的风景。
说是看风景,其实那风景从来也未曾在他的瞳孔中停留片刻。
他往往就是这样毫无表情的坐上一天。
来到租屋,已经很长很长时间了。
一开始,他还数着日子,盼着父母那天忙完了,空闲下来的时候,能够过来看望一下自己。
可是,一天,两天,五天,一个星期,半个月过去了。
除了最开始他们打电话过来,竟是再没有音讯。
他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秘书接的电话,然后告诉他,他的父母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并表示会后会将他的来电转告给他的父母。
一开始,他信以为真,后来便觉得自己真是傻,什么样的父母,会在儿子受伤之后,以公务繁忙为理由避而不见,连电话都不接?
要忙到什么样,才会如此?
一直到昨天晚上,避而不见的父母,终于给他来了消息。
是一个视频电话。
母亲并没有出镜,出现在镜头前的只有父亲。
这个无所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从小到大,母亲对他都是淡淡的,有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只有父亲对他很好,无微不至的关怀着他的每一分成长。
他也和父亲的关系非常好。
只是当他想要向父亲诉苦的时候,父亲的面孔竟然有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看着他的眼中也没有了以往的关爱,只是不痛不痒的说着,让他好好休养。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结束了视频通话,温锐简直想要纵声大笑。
休养?
见鬼的休养!
就算再怎么休养,难道断掉的腿还能重新长出来吗?
可笑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活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以为疼爱自己的父亲,亲情竟然是如此的单薄,如此的不堪一击。
自己只不过失去了一条腿,就被无情的,彻底的放弃掉了。
而自己的那个哥哥,以前只是作为自己的影子存在的哥哥,在他被放弃的那一刻开始,便顶替了自己的位置,站在了最闪耀的光的一面!
祖屋里,原本那间属于温厉的房间,已经不知在何时被搬空了,里面的摆设和物品,都在几天前被直升机直接运走。
去向,不言而喻,是到了自己曾经与父母居住的地方,甚至,会被搬进自己曾经的卧室吧。
祖屋里的佣人们,原本聊天说话,都会背着他,可是最近见他每天都呆呆的坐在窗前看风景,一坐就是一天,也便渐渐的放松了起来,很多交谈虽然还是刻意的压低声音,却也不怎么避讳他了。
“唉,什么时候能把我调离祖屋啊。”
“你想离开这里?”
“对呀,只有调到别墅去,那才是真正的飞黄腾达,只是在这里,守着这个残废少爷,是没前途的。”
“呵呵,你就算算了吧,你以为别墅是那么好去的,人家要的可都是水嫩水嫩的小姑娘,你这种三十以上,也只配在这里伺候残废了。”
“真的呀?那我还有希望啊!我生日小,要到今年年底才真正满三十周岁呢,等下次别墅在过来人,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被调到别墅去,哈哈!”
女佣们在门口走过,渐去渐远,带着她们的渴望和嘲讽,全都远去,将宁静又还给了屋子里的温锐。
温锐静静的听着,习惯了喜怒都藏在心里的他,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道道深邃的裂痕,那是愤怒到了极点,才会出现的沟壑。
可是过了一会,那些裂痕,又悄然无声的被抚平。
愤怒像是早春二月的冰雪,虽冷得刺骨,却抵挡不了气候的自然回暖,很快便冰消瓦解。
因为他深深的知道,愤怒,没有任何用处。
再愤怒,他也不能怎么样。
就像女佣们刚刚说的,他残废了,没了腿,也没了父母的爱和看重。
他唯一拥有的,大概就是以前他当位时积攒下来的人脉。
只是,现在的他,无权无势,那些人,又会有多少人会给他颜面?
或许,是时候隐忍一段时间,但这时间绝对不会太久。
“嗡嗡,嗡嗡……”
手机震动了良久,将他从一种静谧的状态中拉扯出来。
翻开手机看了一眼。
是温厉打来的。
温锐眼眸缓慢的转动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大概是坐得太久,身体一直保持一个姿势,都有些僵硬了,他也懒得抬起手,干脆便按了免提。
“温锐,你还好吗?”
温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听起来有一点点失真的味道。
温锐轻轻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他看不到,于是道:“如果是你的腿断了,你会好吗?”
“……”
温厉沉默了一阵,才道:“我,其实我理解你的感受。”
温锐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道:“呵。”
温厉道:“我真的能够理解你,我知道爸妈这阵子对你的态度,以前的我,也像你现在一样。不过,温锐啊,你也长大了,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爸妈这样对你,其实只是在变相的保护你。”
“以前你风光无限,肯定有得罪过一些人,现在你,你生了病,那些人肯定会想着要报复你。爸妈故意冷落你,其实也是给外人一个信号,让他们不好再找你的麻烦,也让你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这都是为你好。”
“我是你大哥,以前你在明,我在暗。我一直都在默默的辅佐你,现在,你因为一些原因,已经不适合再站在光明之下,由我代替了你。但是,我想你知道,其实一切跟以前并没有任何的变化,我还是你的大哥,我还是愿意保护着你。”
“请你相信我,无论我在什么位置上,以后温家,还是会属于我们两兄弟。”
温锐脸上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温厉道:“对,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没有什么是可以阻碍我们,阻碍温氏的!”
温锐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他残废的是腿,可不是脑子。
温厉这番明显忽悠傻子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反而听出了温厉潜藏在其中的野心。
“好了,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了。”
温厉明显的顿了顿,自己这个弟弟,果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唉,其实……哥哥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我的事情,还少吗,也不差那么一两件了。”
扬声器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张逸,还活着。”
温锐始终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我先后派人对他下了好几次杀手,可他,还是活着。”
温厉的声音中,充斥着一股无力的疲惫,“我已经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