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宇帆的身体依然笔直,脸上的表情坚定,线条绷得紧紧的,并没有因为蓝夫人和自己母亲的话而表现出要退缩的意思。他的背绷得固执,依然冷着声音道:“做鉴定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待,既然是津家的孩子,就更应该确认清楚。”
蓝采青听到,哇地哭得更加凄惨:“妈啊,这是在割我的肉吗?我的孩子已经小产了,还要受到这样的质疑,还不如让我直接去死啊。就让我死在你们面前吧。”说着,她伸头出去就是一通乱撞。
张芸和蓝夫人一时间手忙脚乱,拉的拉,抱的抱,乱成了一团。俞布琪眼巴巴地看着床上的蓝采青,想到的是当年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流掉时的情形。
那时的她满身是血也是这么挣扎抗拒的,那情景就算过去了几年,依然清晰,就像昨天才发生一般。一般悲痛涌出来,她的脸上已经滚满了泪水。
“津宇帆,你是想气死我吗?”张芸边安慰蓝采青边冲着津宇帆吼,“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就到此为止!”
“对不起,妈。”津宇帆挺着背,丝毫没有被张芸的吼声惊到,依然如故,坚定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他能做到ISO的特级指挥官并非靠后台关系,靠的就是他的这一份执著与坚持。
如果他是一个轻易就能被说服的人,又如何会成为ISO的神?
张芸以为津宇帆已经认错、准备退缩的时候,他又开了口:“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无法改变。”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
蓝采青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无法改变津宇帆的想法,一时吓得愣在了原地,蓝夫人的脸也惨白起来。
“津宇帆。”门口,俞布琪与津宇帆相对,她伸手拦下了他。津宇帆的眉头抬了抬,他想过各种困难和阻挠,却没想到俞布琪会拦下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的话。她的脸上挂满了泪,似乎刚从某个痛苦的地方回来,整个人都充满了悲伤。
她的眼睛透过他的身侧看向里面楚楚可怜十分虚弱的蓝采青,咬唇轻轻出声:“不要……这样,不要做鉴定了,孩子已经死了。”
室内所有人的目光一时射过来,齐刷刷地落在俞布琪的脸上,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帮蓝采青说话。津宇帆的眉头更是一拧,拧出了满满的怒火。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谁,她难道不知道吗?
他狠瞪了一眼她,暗示她闭嘴。她却像没有看到一般,直直地看着他:“求你。”
“俞布琪!”抑制不住怒火,津宇帆吼出了她的名字,恨不能把她的脑袋摘下来狠狠地摇。他咬起了牙,脸色慢慢泛红,展露的是更深的怒气。
俞布琪上前,伸手握紧了他的臂。她的指极紧极紧,像正承受某种极致的痛苦。仰脸,她脸上残留着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如针般刺入他的肌理,他的怒火无形中泻了下去,只呆呆地看着她。
“津宇帆,孩子就算死了也是做母亲的身上掉下的一块肉,那种感情我能理解。求你,不要再坚持下去了,放了孩子放了所有人……”
蓝采青完全忘了哭泣,和蓝夫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连张芸都张大了嘴,看俞布琪的眼光有如看陌生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在接受到俞布琪的悲伤时,津宇帆满身绷紧的线条一时松下,他垂眸落在她脸上,追问。俞布琪平常的性子并不是这样的,她黑白分明,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
他一直以为他这样做她一定会喜欢,一定会支持,却没想到连她都站到了蓝采青的一边。
俞布琪点头,“是的,我知道我自己说了什么,我让你放了那个孩子,不要再做鉴定了。”
“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他接着问,把她的脸盯得更紧。她依然点头:“是的,我知道。”
“那你……”他握紧了拳,若不是强力忍着,一拳早已落在了她身上。
俞布琪闭上了眼,更多的泪涌了出来:“不管怎样我都求你……”她无力为她的孩子做什么,只能把那份亏欠寄托在蓝采青的孩子身上。她知道,若是换成她本人,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对自己已死的孩子提出质疑,那是对无法出生的孩子的一种污辱。
津宇帆的背再一次挺直,额上暴出青筋表明了怒火,这满满的怒火都是针对俞布琪的。他拧紧手指头,几乎要将一副拳头握碎!最后,重重一拳打在门口,提步,大步走远。
蓝采青和蓝夫人身上滚满了冷汗,此时才吁了一口气。蓝采青的身体一时虚软,晕了过去。
大家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蓝采青身上,只有俞布琪依然紧着一副身子站在门口,脸上的泪水涌得更多。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这样做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硬是这样做了。
这样做除了会伤害到她自己也伤害到了津宇帆,她也一直都清楚。几根指绞在一起,她的头脑混乱至极。
金创垂眉走过来,在她的面前停了片刻,最后摇头叹气,而后抬脚离去。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和责怪,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回到家里,冷冷清清的,津宇帆没在。从在医院里见过一面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连电话和短信都没有。掏出手机,她想给他打个电话,想心平和气地找他好好聊一聊,可是在按出号码后,又一股脑删除。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更害怕看到他脸上的失望。其实真正做错的人是她,她因为想到自己的孩子而失去了理智,才会代蓝采青向他求情。
一切已成既定事实,他失去了进行DNA鉴定的机会,蓝采青和他的关系在大众的眼中模糊起来。原本根本不存在的感情会因为孩子的失去而无从分辨,他和她在一起将会备受争议。
这一切她都知道,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失去理智的只有津宇帆和那份对于死去孩子的亏欠。
抹掉泪,她将手机收进了袋中,默默地进入了屋子里。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烦闷地推开窗户,打开了所有能打开的可以发出声响的东西,却还是静。
静的不是屋子,是她的心。那种无法平静的静让她害怕,她用力地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紧紧包裹。
屋外,响起了汽车的鸣声。她猛掀开被子,看到了绿色吉普车的影子。
车门打开,出来的并不是津宇帆,而是一具孱弱的身体。她站起来打开门,看到才动了手术的蓝采青正吃力地迈着步子走来。她的脚步迈得极慢,她的脸极苍白,她的身体不停地摇动,仿佛随时会倒下。
急步走了出去,她停在了蓝采青面前:“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的身体……你现在需要休息。”
蓝采青抬脸,满面灰白,没有一点儿精神,眼睛却红肿红肿的。看到她,双膝一弯,叭地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俞布琪吓得退了两步,蓝采青的身体一时伏在地上,就像一根失去了支撑的藤蔓。
好久,她才用力支撑起上半身,抬头看她。满脸的汗水说明她此时的情况极为不好。她颤着唇,身体因为虚弱也在发抖,却倔强地往前爬,一把抓住了俞布琪的衣角,将大半个身体靠在了她身上:“求你,不要将那件事说出去。”
俞布琪满头雾水,蓝采青的声音里已经带满了哭腔:“是我,是我拿走了你的资料……但我没有……没有给任何人,只是扔掉了。”这是她一路上想好的话,扔掉资料远比告诉俞布琪把资料给了一个奇怪的男人要保险许多。
她知道这件事情就是个定时炸弹,她今天不低头来求俞布琪,迟早有一天会俞布琪会用这件事将她炸到粉身碎骨。
原本她是没有把握的,但在看了俞布琪白天的表现后,她有了一丝信心。
“我知道做错了,可是我今天已经受到惩罚了,我的孩子……因此而丧生……”
最后一句话如针般刺痛了俞布琪的心口,她原本想要责备几句,此时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今天的事情虽然只是个意外,但如果她不去,蓝采青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是这样认为的。
同样失去过孩子,她比谁都要同情蓝采青,而这份同情让她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和思考能力,选择再一次相信并同情了蓝采青。
“你起来吧。”她的心里酸酸的,对蓝采青的态度却明显好起来,和她说话的语音都柔了起来,“资料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送你回去吧。”
蓝采青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她高兴就要笑出声来。今天的她不仅坐牢了和津宇帆的关系,还把偷资料的事一并解决,没想到一直认为是灾星的孩子在最后一刻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她抚着腹部,暗暗地感激着那个已经不存在的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