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样?”语气冷冷的,尽量不显露出对孤独兀的过分关心,她问道。宇文婷再次轻轻地笑了出来:“看得出来,你是关心他的。为何不自己去看看呢?你应该知道,他最想得到的,就是你的谅解。终究当年,那样把你丢下,他的心底,是存着歉疚的。”
俞布琪慢慢地拉直了腰身,脖子倔强地绷着,不回应她。宇文婷抿抿唇,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阵,再度出声:“我从来没有在‘兀’哥身上看到过人性的一面,除了昨天。他冷血无情,办事果断狠辣,毫不留情。面对手下,亲人,甚至两个儿子,都是这样。我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焦急的表情,第一次见他抱着一个人表露出那么慈祥的一面。布琪,他对你的感情可能你自己感觉不到,可那真是绝无仅有了啊。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兀’集团最高领导人,竟然会为了你失去理智,连命都不要,你还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不是没有感觉,而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感觉。一边是感动加感激,一边又是恨意与反感,这矛盾的情感交杂在一起,她的头脑混乱极了。
在俞布琪的世界里,从来只有黑和白,是和非,恨和爱。然而,孤独兀的所为让她无法恨,又无法爱,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
或许,他们应该是陌生人,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不需要发生交集,也不需要不安。
然而,自己体内有至少六分之一的血来之于他,她还能冷漠到底地将他当成陌生人吗?
“昨天若不是有人过来顶替,他一定会把身上的血全输给你的。我看得出来,他把你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布琪,听说你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女孩,也是一个不会被世俗轻易左右的人,那么,你摸着自己的心告诉我,兀哥做的这一切,你真的一点都不感动吗?你有没有想过,他很可能真的把血输给你,最后自己去死?”
俞布琪的面色越发苍白,胜过了雪白的墙壁!宇文婷的话给了她更深一层的震撼,让她看到了他舍命救自己的决心。
她可以冷漠地应对孤独兀,但她能忽视他对自己的关爱吗?用命去换得另一个人的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亲身经历过,知道其中的艰难。除非爱到极致,没有人会这样做。
“他终究是你的父亲,你们的血缘亲情无法割舍。他做那么多,也无非是因为你们有这一层关系。布琪,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我知道,他一定很想很想你能叫他一声爸爸。”
说完这些,宇文婷已站起来,拉开了门。她没有马上走出去,而是微回头道:“布琪,我不指望你在短时间内接受他,但,还是希望你能去看看他,哪怕只是个陌生人,为你而伤也应该表达一下感谢,不是吗?”
说完,她走了出去,只留下僵在床上的俞布琪。她无力地闭了闭眼,苍白的脸颊上,竟然滚下了两串晶莹的泪花。
父爱如山,她的父爱,何止如山!
然而,孤独兀迟早要和津宇帆相对,她将会夹在中间,成为最为难的一个。她不能背叛津宇帆,也不能亲手杀掉自己的父亲。她的存在,注定会伤害到两方面的人!
屋外,人影晃动,直升机来来去去,运来的是“兀”集团最为顶级的科研人员,他们对着天空比比划划,俞布琪知道,他们是在加强安保系统,阻止她的离去。
不能离去,无法留下,她,该怎么办?目光,缓缓垂下,落在了自己的臂膀上。袖子因为拉高,所以可以看到臂上的几道伤痕。在等待白暮云无望的日子里,她曾用刀无数次地刺割自己,以减轻内心的伤痛。
现在,用再多的痛,都无法改变自己是孤独兀的女儿、津宇帆的敌人的事实。她,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终究跟津宇帆一起度过了十年,她心底的天平轻易地退了回去,再次落在了津宇帆一方。她突然觉得,自己拥有了孤独兀的血,连身体都脏起来。
看了看自己的臂,她慢慢走向桌面。那里,放着几个水果和一把水果刀。
她拾起水果刀,狠狠地划向了自己的腕……
鲜红的血滚滚涌出,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孤独兀的血,她不能要!就算要死!
小脸,绽出了满意的微笑,却苍白如一朵已无生命的纸花,无端流露出来一种令人心碎的惊心动魄!
刀,咚当一声,跌落地面,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门,猛然被人从外推开,修宇靖的脸庞出现,在看到地面上的刀和她腕上滚动的鲜血时,呼了一声,扑了过来。
她的头一片晕眩,她的脚一软,瘫了下去。修宇靖在最关键时刻接住了她的身体,将她紧紧搂在怀间……
“失血过多,加上身体没有恢复,一时半会,她还不会醒过来。”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不能让她出事!你要记住,她是我的女儿!”
“兀哥,回去吧,您已经守了两天了。”
“唉……”
“……”
耳边,一直不得清静,各种各样的声音滚动着,有怒的,惊的,叹的,无奈的……俞布琪觉得吵极了,她真想这些人离开,让她永远地睡下去。
好累,好累,累得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连思考的心情都没有,只有一个想法,睡,沉睡下去!
她不去管守在床边的是谁,也不去管俗世间的是是非非,只是那么沉沉地睡着。她觉得自己仍然是山野中的一个小野人,自由自在,为所欲为,欢快无忧。
“她什么时候醒啊。”
“不会是死了吧。”
“死了的人是不会有气的。”
“可是,她的气息根本就探不到。”一根凉凉的手指探到了她的鼻端,俞布琪不舒服地拧紧了眉。她,讨厌津宇帆以外的人的碰触。
只是,那指并没有离开,开始在其它地方摸。
“她是我们的姐姐吗?一个小孩怎么可能在森林里呆那么久?哥,你说要是我们两个,还能活下来吗?我们会不会变成野人,或者人猿,泰山那样儿的。”
“我不知道。快走吧,要是父亲知道我们来了,可就麻烦了。”
“再看一下吧,这是我们的姐姐呢,长得好漂亮,她的头发,好奇怪。”小手摸上了她的发顶。俞布琪的气更大了,她的发顶只有津宇帆摸过,他的手轻柔地抚着发丝,每次都让她产生一种无限柔情,愿意为他而化成一滩水。
可这只手,不知轻重,甚至扯痛了她的头皮。她用力一扯,终于拉开了眼皮。
“啊!”眼前,一个不大的身体滑下去,紧接着发出一声惊叫。她这才看清,站在眼前的,是两个七八岁大的男孩,他们的相貌相差无几,几乎无从分辨。
但显然,离得远的那个要成熟很多,一张脸冰冰冷冷的,写满了对凡事的不意以为,颇得几份孤独兀的遗传。而此时滑下身去大叫的男孩,面孔正生动地变化着,在看到她醒来时,两只眼睛睁大,像看到怪物般叫道:“哥,她醒来了,她竟然醒来了唉。”
“还不快走!”脸色冷冰冰的男孩发出这一声命令,转身爬上窗户。那里,吊着一根线,显然,他们刚刚是从这里吊下来进入她的房间的。后面的小孩也急急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消失。
俞布琪的唇角冰冰地勾了勾,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她这才开始打量房间,发现早已不是一直住的那间。这里面积要更大,环境要更好,布置要更漂亮,而且窗外藤蔓垂挂,很有种住在原始森林的感觉。
她慢慢坐起,头一阵发晕,但还是勉强支撑住。她看到了自己腕上厚厚的纱布,还有另一只手上吊着的营养水。随意地扯掉针头,完全无视于血管处流出来的血珠,她滑下床,扶着墙走动几步,看到了墙上贴着的一张挂历。
挂历上显示着的日期是十三号。俞布琪微微惊奇,她没想到自己一晕,竟然晕了三天。晕了三天,却没死,唇角,讽刺般划开了一抹笑。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别样美。
虽然身体很差,人也憔悴不少,但不损她天生的丽质,现在的她,走出去,仍是可以惊艳众生的美女。
但,这些,都不是她所在乎的。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处境,还有和津宇帆岌岌可危的关系。
为了摆脱孤独兀,她逃过,死过,自杀过,最终,还是被他控制着,寸步不能离。她不能让自己被动地呆在这里!
现在,她还能做什么?
俞布琪怔愣着,想了许久,最后,她转身,拉门走了出去。要见到孤独兀,并不是难事。当她主动提出要见他时,守在门外的人二话不说,将她带向一栋楼。显然,孤独兀早就发布了命令,只要她想见,就会见她。
这栋楼离她住的地主,仅隔百步,里面的装修更显华贵。她在一间大房子里见到了孤独兀,同时还有修宇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