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过你笑容之前,我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比阳光更明媚的存在。
因为害怕遇到顾铭,这几天一到下班时间,林安夏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办公大楼的。
每次坐公交车,她都习惯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会让她感觉到一点点美好,一点点温暖,微眯着眼,感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就在公车停经城市公园的时候,林安夏的眼光忽然被路边的一位少年吸引,因为他正巧面对着她,脸上浮出一抹莲花般的笑容。那少年皓齿明眸,头发非常妥帖的贴合着他精致的轮廓,穿着质地上好的修身衬衫,竟漂亮到不似真人。她以为眼花,再一看,那少年的确正对着她微笑,在公车启动时,他突然狡黠的对她眨眨眼,林安夏心里一动,在公车走了一段后打开窗再朝后看,那少年已经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有想要下车站在他面前的冲动,却又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虽然有些疑惑,但心情却跟着明快起来,那少年的笑容无端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唯一让林安夏觉得安心的是,在那之后顾铭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除了工作上偶有接触外,她一直尽量避免跟他碰面,甚至连“Moonlight”她都不再去。
月底的时候,尹然回来了,给她带了大包小包一堆礼物。一见面尹然就兴奋的朝她扑过来,给了她一个夸张的拥抱。看到好友恢复成往日明媚的样子,林安夏也真心为她高兴。
周末陪着尹然去试婚纱,琳琅满目的婚纱整整齐齐的排列,让她们在心底产生一种庄严肃穆的神圣感。
尹然最后挑了一件单肩蝴蝶结的婚纱,设计简约又不失优雅。林安夏笑着点点头,却见尹然拿来另一件抹胸式白色小礼裙给她,顿时有些疑惑。
“难道你忘了你是伴娘?”尹然忍不住提醒她,顺势推了她一把,“赶快换上看看。”
礼服是及膝的短裙,裙边点缀了一些紫罗兰的花纹,精致而大方,非常相衬的还配了一个紫罗兰花纹的手镯,店员帮她把头发盘上去,林安夏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竟也是美丽的,果然,一拉开帘幕,尹然就就尖叫起来,“啊!安夏,你太美了。”
随后又装作失意的说:“看来我选错伴娘啦。”
“你少来,你看看自己,不知道多漂亮。”林安夏并不配合她的戏。
试完婚纱,她们找了一家咖啡厅开始了美好的下午茶时光。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是形色匆匆的各色人群,耳边是咖啡厅里舒缓的音乐,和尹然聊天不时发出一阵笑声,林安夏忽然觉得,为什么她要不快乐呢?这些年的孤单磨灭了她想爱的冲动,她一点一点变得让自己陌生起来,但偏偏谁都慈悲不了自己,在这个夏末特有的明媚慵懒的午后,她忽然就顿悟了。
在林安夏对着落地窗发呆时,有少年经过她眼前,依然是干净纯白的笑容,眼睛里带着狡黠,但很快,少年的身影便消失不见。林安夏忽然站起身往他刚刚消失的那个方向找去,一直追出去很远依然没有见到那个身影,她失望走回去,疑心刚才那一幕只是个梦境。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顾铭正站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夕阳的余晖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竟然显出几分落寞。
一阵急促的铃声将他惊醒,顾铭缓步走到门边,刚打开门就有人急切的抱住他。苏嫣在他怀里带着哭腔哀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就算……就算没有名分我也愿意,只要能留在你身边。”
顾铭微微蹙眉,然后冷静的把她推离开自己的胸口,“事情已经过去,你也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难道还不满足。”他冷冷的开口。
“我只是……只是……爱上你而已。”犹豫着,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
顾铭低头审视她,唇边带着一丝类似轻蔑的笑,“爱?抱歉,我从来不信。”
苏嫣抬头震惊的看着他,眼睛里慢慢滋生出一丝恨意,语气也不由得变得尖锐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顾铭看着面前逼问他的女人,笑意更深了,“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拒绝送上门来的女人,苏嫣,你也不像是天真的女人。”
似乎被这句惹怒了,眼前女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显得有些狰狞,“顾铭!你别逼我,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冷眼看着眼前被他逼急的女人,他靠近她,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你要知道,没有人可以威胁我。”
那种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但苏嫣明显感觉到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她颓然的往后一步一步的退,到门边的时候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里几乎是怨毒的光芒,她冷冷的说:“顾铭,你会后悔的。”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顾铭关上门,脸上多了一丝倦意。呵,每个女人最后都会留下这样一句话,你会后悔的。但他决不会为任何人付出真心,他也绝不会后悔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即使明知是错的。
但也许,有一个女人不一样。
尹然的婚礼如约而至,仪式在教堂举行。林安夏坐在宾客席上安静地看他们宣誓,然后交换戒指,尹然既紧张又欣喜的神情被她尽收眼底,那一刻,林安夏眼睛竟莫名的潮湿起来。
当仪式进行到尾声,她忽然听到旁边尹然的两个小表妹兴奋的说话声。
“姐,你看那边,有个好帅的男生哦。”
“我也注意到了,诶,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呢。”
“啊!真的,怎么办,我好激动啊!”
随着她们说话的声音,林安夏也感觉到一道目光正停留在她身上,一转头就又看到那少年清冽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冗长的时光而来,又带着一丝氤氲的气息。
等仪式结束,人群逐渐散去,她奋力往少年的方向走去,但最后,他还是没了影踪。
之后便是前往订好的酒店,因为是伴娘,所以也就承担了为新娘挡酒的义务,一圈下来林安夏已经有些醉了,头很晕,便找了个角落的沙发靠着,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笑了笑,终于还是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婚礼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晚上11点了,林安夏被尹然叫醒,睡眼惺忪,头依然很晕。尹然替她把额前的乱发理顺,一脸感动的说:“亲爱的今天累坏你了,真的要谢谢你,我让人送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林安夏稍微清醒一点过来,对她淡然一笑,“说什么谢呢,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更方便一些。”
“那怎么行。”尹然坚决不同意。
林安夏拉着她的手,“走吧,你送我到门口去打车。”
还不等尹然拒绝,她已经往门外走去招了出租车,在上车之前,林安夏忽然转过身来抱住尹然,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亲爱的,你今天真漂亮,过去那些不要太在意,珍惜眼下才是最大的幸福。”
虽然带着微醺的语气,但尹然知道她的意思,她轻轻的点点头:“我会的,安夏。你也忘掉那个人吧,给自己一个新开始。”
林安夏傻笑起来,这是她喝醉后的习惯,然后她对着尹然点点头,“你放心,我会的。”
尹然看着她轻轻笑着点头,目送车子往前驶出很长一段。林安夏躺在后座上,脑袋里忽然空白一片,过完这热闹的一天,为什么,这一刻她却觉得孤单。
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夜景,心口越来越凉,忽然很想念妈妈,想念她温柔的眉眼,和看她时宠溺的笑容。而如今,这一切却离她好远好远,那些温暖的画面似乎已经微微泛黄,成为了她触碰不了的回忆,可还是不甘心。林安夏没有犹豫,立刻让司机改了方向,去她曾经的家。
城市边缘一个古旧的小区,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也不敢踏入那里,因为害怕,那样熟悉的地方,熟悉到一草一木都能铭记的地方,一踏入恐怕就会崩溃吧,可今天太想她了,想要去有她气息的地方。
因为这两年这边在拆迁重建,原来的路被堵了不能直接到达,司机便将车停在了路边,林安夏付过钱之后下了车,还没走两步就发现脚有些软,没想到酒后劲还真的挺大,但意识尚且清晰,这里熟悉到根本不需要她努力去辨别方向。脚步有些不稳的穿过一条小巷,夜风袭来不由得抱紧了双臂,因为还穿着之前的伴娘装,高跟鞋踏着地面的声音在无人的巷子里更显得特别突兀。
思绪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林安夏才忽然觉得害怕,但还是不想退缩,离家已经不远了,鼓起勇气尽量不去想那些恐怖的事情,眼看就快要穿过这条令人窒息的黑巷,前方却蓦地出现三个身影,听到几声男人的抵笑,林安夏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在这样的夜里,她一个独身女子走在路上本来就是在冒险,何况迎面还走来三个男人,多少让她心里打起了鼓,但只能装作镇静的继续往前走。
在走近的时候她装作不在意的撇了那三个男人一眼,也许是那件抹胸式的小礼服有些太招摇,发现对方也正在有些不怀好意的打量她,她心里更沉了,加上急切的想要走出稳定的步伐却越是力不从心,好几次差点摔倒,本来也只是路过的三个男人,看到这幅场景都停下了脚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小姐你喝醉了吗?我们送你回家吧。”其中一人坏笑着就要上前来拉她。
林安夏一惊,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不……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
一开口声音里就带了颤抖,看着面前丝毫没有退意的男人心底越来越绝望。
正在考虑要不要呼救的时候鞋跟不小心踩到石头,脚一歪身体就往旁边倒下去,忽然从背后伸过一双手稳稳的托住她的腰,在她还来不及尖叫的时候落进了某个安全的怀抱,身上带着让她熟悉的凛冽味道,声音里带着宠溺和责备,“不是叫你等我么?要是遇上坏人怎么办?”
顾铭说着冷冷的撇了一眼前面的突然受到惊吓的男人,那种眼神无端让人害怕,然后扶着她往前走,而林安夏显然还没能反应过来,只能完全由他掌握着往前,心里却已经不再害怕,只觉得安心。那三个男人大概因为心虚没有再继续纠缠,走出一段距离后顾铭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直冒寒气。
“林安夏,你是没长脑子吗?大半夜喝醉还穿成这样出来招摇!”大概有些生气,语气非常不好,如果不是晚上过来视察一下工程进度,无意间撇见那抹熟悉的影子跟过来,一想到有那样的可能他就忍不住想生气,这女人怎么能这样毫无防备。
这是距离上次他忽然吻了她之后第一次正面接触,她有些不太自然,也还是有些生气,因为至始至终他连一句道歉也没有。林安夏也完全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刚才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后果她不敢去想象,所以她低眉下来,“刚才谢谢你解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便迈着依然不稳的步子往前走,还没走两步就被用力的拉回原地,顾铭微微皱着眉头,表情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你到底知不知道危险,这么晚还要去哪里?”
林安夏傻笑了一下,“回家。”
“回家?”细细想了一下似乎她曾经的家的确是在这一带,三年前处理她母亲的后事时曾来过这里,因为拆迁,周围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所有他完全没有想起。
见林安夏依然想要挣脱顾铭不由分说的托住她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字还没说出口,顾铭已经连拥带推的把她往前带走,边走边威胁道:“如果那三个男人再回来别说你有本事对付他们。”
林安夏便不再回话,虽然有些醉,但现在的状态她倒是很清楚,即使在路人看来,他们现在的样子也很暧昧吧,她忽然有些莫名的心慌,想要拉开一些距离,才刚一动就被一股力量紧紧禁锢在原地,好不容易挨到家楼下,本来以为顾铭会作罢,没想到他却理所当然的跟着一起上楼,然后理所当然的跟回家里。
打开门的一瞬间,过去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安夏情绪有些激动,因为真的太想念,太难割舍,甚至过去的三年她总以为妈妈还活着,半梦半醒之间她的脸是那样的真实,常常让她在彻底清醒后茫然而无助。
顾铭揣着手在房子里转了两圈,然后掀开搭在沙发上蒙尘的白布径直坐下,不想让顾铭看到自己的眼泪,林安夏很快的整理好情绪,抹掉残存在脸颊的泪水,然后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有些犹豫着开口:“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帮我解围,作为一个上司,你真的做了太多。”
顾铭不在意的撇了她一眼,他知道她在强调他们的关系,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不用谢,即使是个陌生人遇上这样情况我也不会不管的,何况……你还是我下属呢。”
揣摩不透他语气里的情绪,林安夏还是回到:“总之还是要谢谢。”
顾铭的脸色似乎沉了一些,以随意的姿势靠在沙发上,转了话题,“为什么大半夜要突然回这里?”
“没有原因,只是突然想这么做。”她站起身来,抱歉的说:“我要整理一些东西带回去,你自便吧。”
顾铭随意的用手势做了个“你随意”的动作,然后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不多久就听到卧室里传来压低的啜泣声,轻轻皱了皱眉,他终于还是没有动,用手扶住额头,眼睛里的情绪瞬息万变。
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已经渐渐消失,想了想,顾铭终于还是起身走了进去,果然,林安夏坐在地上头靠着床边睡着了,脸上的泪痕依然清晰可见,怀里紧紧抱着一本泛黄的相簿,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从她怀里抽出那本相簿。
还是忍不住翻看起来,是从她出生到长大的照片,和家人、和同学朋友,很多都已经泛黄,但还算清晰,从被抱在手里的婴儿到蹒跚走路的样子,再到初为少女青涩的模样,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变化,顾铭心里不期然的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觉得如果能在更早的时光里遇见她也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吧。
看完相簿,不动声色的收起,环顾了一下家里,似乎没有能休息的地方,想了想,还是决定送她回家,从地上抱起熟睡的林安夏,对方似乎有些不满被打扰,嘟嚷了两句,然后在他怀里找了一个更舒适的角落睡去,这女人大概真的不会照顾自己,太瘦了,抱在手中几乎没有太多的真实感,不由得皱了皱眉,没有丝毫犹豫的踏出了家门。
第二天一大早朦朦胧胧的就听到门铃声,林安夏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头很痛,踩着发软的脚步走到门边,刚开门就被吓了一跳,等到意识慢慢的清晰的时候才发现门外站着的那个人的确是西装笔挺的阳若繁,见她出来立刻急切的走过来,好久不见,他越发成熟了不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精明干练的气息。林安夏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那样陌生,怎么也无法和当初那个穿着简单T恤和牛仔裤,笑起来带着浅浅阳光味的大男孩联系在一起,。
沉默了许久,终于是阳若繁先开了口,“安夏,我……我快结婚了。”
林安夏心里忽然一惊,但还是装作很冷静地样子:“哦,是么,很好啊,恭喜你。”
阳若繁表情里稍微出现那么一点失望,踟蹰了一下继续说:“听说你始终一个人。”
听说你始终一个人。这话被前男友拿出来说,其中暧昧,只有当事人才知晓。林安夏对着他冷冷一笑,“阳若繁,你不会是以为我还对你念念不忘吧?”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阳若繁尴尬的回应,一边观察她的表情,果然是商场上历练过的男人,立刻就知道为自己找台阶下。
“或许你该邀请我。”林安夏爽快的回答倒让阳若繁有些吃惊。
踌躇了片刻,他才定定的看着她,“如果你希望的话。”
“当然,”林安夏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这一刻她发誓她一点也不难过,甚至有一种释然,也许,对她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安夏……”阳若繁刚想说话的时候忽然就停住了,睁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身后,随着他的视线林安夏也慢慢转过身,看到居然是穿着她卡通图案围裙的顾铭,她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铭却不理会他们的震惊,始终保持着他一贯冷傲的脸走过来,朝门外愕然的阳若繁伸出手,“阳经理,好久不见。”
阳若繁木然的握住,“好久不见,顾总。”
“有事?”顾铭轻轻挑眉。
有些尴尬的收回手,阳若繁点点头,“是有一点。”
“那就进来谈吧,正好做了点早餐一起用吧。”完全一副男主人的姿态,让林安夏在一旁完全愣住,因为这一切都太过突然,她想不明白顾铭为什么会从她家厨房走出来。
“不……不用了,是关于我婚礼的事情,已经邀请过她,没有其他事了。”阳若繁推辞。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留了,到时候我会和安夏一起来的,不介意吧?”典型的商务笑容,无端却让林安夏冒了冷汗,他的意图太明显,就是要给阳若繁一种暧昧的错觉,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让她在阳若繁面前更有了底气,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阳若繁勉强的笑笑,“顾总能来的话当然是我的荣幸。”
“那好,我们一定准时参加。”唇角弯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我还要上班,就先走了,顾总再见,安夏……再见。”阳若繁尴尬的转身,走前眼神复杂的看了林安夏一眼。
“再见。”这次是两个人同时开口,林安夏不自在的看了顾铭一眼。
等待阳若繁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警惕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三年前发生的事让她不得不多了一些戒心。
顾铭关上门,冷冷的撇了她一眼,“每次都要问毫无意义的问题。”
看他一副事不关己慢慢脱掉身上那件搞笑围裙的样子,林安夏感觉自己似乎还没完全醒过来,昨晚的记忆依稀而模糊,醒来之后都不敢确定昨晚发生的那些事的真假,而且完全没有后来的记忆,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家的。还在努力回想的时候,林安夏突然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上正穿着的是睡衣,以飞快的速度跑回房间换了套上班穿的衣服,这才怀着复杂的心情出来。
顾铭已经坐在饭桌前悠闲的吃起来,桌子上摆着几样看起来还不错的小菜,而旁边的小锅里是冒着热气的清粥,隐约能闻到一阵阵香气,见她愣在那里不动,顾铭帮她盛了一碗放在对面,毫无表情的撇了她一眼,“别那么惊讶,不是特意为你做的,我不习惯不吃早餐。”
可她纠结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昨晚的情形她可以当作是他最后好心送她回家,睡衣也可以当作是她意识模糊下自己换上的,但她不明白为何他会一直留在这里,而且现在还有这么一幕,他们之间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她犹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坐到了对面,有些严肃的问:“顾铭,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胃口看上去似乎很好,“吃饭。”简短而干脆的回答。
“我是问你最近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以前的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么?可你最近的作为真的让我难以理解,至少上次的事你应该向我道歉不是吗?”林安夏忍不住提高语调。
“再不吃上班就要迟到了。”顾铭把碗往她面前推了一下,完全不理会她的质疑。
林安夏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就算你生气得跳脚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所以当下还是忍住了,闻到饭菜香味才发觉肚子真的有些饿,于是也不再顾忌毫不客气的吃起来。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手艺还真的让她有些小小的意外,看起来明明是那种高贵冷血的富家子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手,煎鸡蛋,清炒黄瓜,摊饼,就这三样菜让从来都是在上班路上买路边摊来解决早餐的林安夏胃口大开,虽然心情仍然很复杂,但在比起饿肚子,她宁愿选择把那些先放一边。
好不容易怀着复杂的心情的吃完早餐,然后就准备上班,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楼下,顾铭的车停在那里,在取车之前他冷冷的冒了句“一起走。”
林安夏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了,我习惯坐公车。”没有理会身后男人的反应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个男人太让人捉摸不透,她可不想与他再多纠缠。还没有走出几步之后,顾铭的车就飞速的从她面前掠过,她自然来不及看清他脸上的冰霜和眼里压抑的怒火。头发被那股风力掀起来,林安夏默默的用手抚平,望了一眼他车的方向,然后往平时坐车的站台走去。
赶到公司的时候差一点就迟到,林安夏在最后一分钟打了卡,然后回到座位上,继续昨天没有做完的工作。可总是在下一秒之前,思绪就被打乱。过了整整两小时,看到手里的图基本上完全没有进展,果然,心里还是在意的,虽然并不难过,可仍然并不甘心。
昨天刚参加完好友的婚礼,今天就收到前男友婚礼的邀请,很早以前就想过自己应该会一笑置之,可还是乱了,林安夏嘴角不由得弯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到底哪里才是尽头?这种自欺欺人的念想,直到阳若繁亲口说出他要结婚的消息,她才清楚的知道,真的早就不再爱他,只是辜负不了当时的美好时光,心里忽然就空掉了一大块,簌簌的透着冷风,那么这么多年来等待与执着,算什么?
加上顾铭最近反常的行为更让她担心,明明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他却要忽然打乱,三年前那件事对她来说是避之不及的错误,可他偏要残忍的让她铭记。她不相信他是忽然对她动心,第一次见到他,林安夏就知道,这是一个极端唯我主义的男人,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他不会爱任何人。
乱,思绪一片混乱,心里暗潮汹涌,林安夏完全不能专心工作。正在挣扎的时候,忽然被桌子上响起的电话铃声惊醒,忙乱的接起,顾铭不带温度的声音便传过来,“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刚说完就立刻挂断了。说实话,最近还真的有些怕他,林安夏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怀着复杂的心情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依然是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进来。”
顾铭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坐在办公桌前认真的看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没有表情的脸的看上去总是散发着寒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似乎之前和早上发生的事完全不存在,只有她,心里端着一些刺。
“顾总,找我有事么?”林安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冷静而礼貌。
顾铭抬头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用他线条利落的下巴指了下旁边的沙发,“你先坐。”
林安夏一愣,站在那里半天没动,顾铭并不是那种体恤下属的好老板,这么多年她进来他办公室从来都是她站着他坐着,所以林安夏一直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以免等下闹笑话。
不想顾铭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他有些戏谑的笑了下,“你紧张做什么,以为我还会强吻你。”
这样风淡云轻的口气让林安夏有些消化不良,她并不能猜测他说话时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但眼下如果继续这个话题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她并不接话,而是乖乖坐在了沙发上。
过了许久,顾铭终于放下文件,“你准备一下,去人事部办理一些手续,下个月你正式任职设计部主管。”他冷静的开口。
林安夏有些吃惊,升职?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设计部人本来就不多,再说她其实也并不太出色,说实话还真有点心虚,一是怕自己做不好,二是怕有人不服,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怕我不能胜任,顾总,你还是再考虑下其他人。”
顾铭横了她一眼,“你是在拒绝我?”他说话的语气已经暴露出他此刻正在极力容忍。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资历尚浅,恐怕不能服众。”林安夏解释道。
“这里我说了算,谁要不服,让他来找我。”说着身体往后仰,形成一个舒适的姿势,但那个表情绝对容不下她说不,想了想,只好保持沉默。
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林安夏如坐针毡,终于鼓起勇气站来,有些不自在的说:“那没事我先去忙了。”不敢去看顾铭的眼睛,便匆匆出了办公室。
身后的男人,有那么几秒,嘴角一定出现过一个笑容,但转瞬即逝,快到连他自己都怀疑。
林安夏从办公室出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顾铭无缘无故地要给她升职,心思又再次纠结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林安夏便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走出了办公室,刚走到楼下便听到有个好听的声音在喊“姐姐!”
虽然并不一定是喊她,但她还是条件反射的看向声音的发源处,竟然是那个漂亮的少年!之前见过几次,但每次总是很快就消失,后来想起就让她疑心是自己的幻觉。此刻他正带着狡黠的笑容看着她,林安夏愣了一瞬,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直到少年走到她面前才回过神来,“在叫我?”她有些迟疑的问。
少年立刻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竟也漂亮到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微微歪了一下嘴,“原来姐姐都已经忘记我了啊。”
林安夏的心不由得软了起来,突然有那么一秒,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小孩可爱的脸,她不可思议的说:“小宇?”
眼前的少年立刻就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媚得让阳光都失色。他开心得几乎立刻就拥抱了她,他身上带着一种奇特的水果香味,让人觉得很舒服,林安夏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快速而有力,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姐姐,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有多久呢?十年了吧,从一个七岁的小孩成长为十七岁的少年。而他唯一有过的快乐,统统都在七岁以前,很多个想念的夜晚,他都会在窗边眺望东方,那里有他唯一的希望。
林安夏心里一热,有些激动,“真的是你?小宇,你回来了。”
想不到眼前的少年竟是曾经邻居家的小孩——夏泽宇,从小不但非常懂事,而且还很聪明,小区里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当然她也不例外。小宇总爱黏着她,有时候她在一边写作业看书,他就在一边安静地玩自己的,或者画一些奇思妙想的画,等她做完作业拿给她看,她一句夸奖就会换来他的雀跃,想来,那时真的是很美好的时光。
小宇也是单亲家庭,家里也是只有妈妈,所以林安夏更加的疼他,几乎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直到某一天放学回家,她在小区门口看见好几辆黑色轿车,那种凌人的气势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当时就很怀疑,这个普通的小区怎么会有这么多车?
一进去就看见小宇和他妈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往外走来,他小小的脸上全是不安与害怕,紧紧牵着妈妈的手,跟上妈妈的脚步。围观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询问,当时她不明就理地跟着想走到小宇面前,却立刻被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挡下,她一个不稳便跌坐在地上。
那男人一脸面无表情,对着她说了几句日语,她一句也没有听懂,只有小宇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委屈,他扁着嘴说:“姐姐,我要走了,我会想你的。”
林安夏看着他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抱起往前走,他转过头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感情让她此后在很多年都难以忘记,不舍,恐惧,无奈与平静。那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但那个眼神却透过人群直直的射向她心里,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在被塞进车子之前他忽然大声朝她喊,“姐姐,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那是她记忆里对他的最后印象,后来听小区里的人说是小宇的爸爸派的人来接他们。他爸爸是日本某个集团的董事长,很有钱,他们是享福去了。后来生活还是继续,渐渐的,她几乎快要忘记他,不想他又再次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而且,长成为这般漂亮生动的少年。
他纯澈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执着与认真,让林安夏有些微微的吃惊。一个十年前的承诺,他竟一直没有忘记。
但更多仍然是开心,林安夏拉着夏泽宇的手腕笑容不自觉的就明亮起来,“想不到你真的还会回来,还以为你一家团聚就会把这边忘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夏泽宇琥珀色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仅仅只有那么一秒钟,随即他依然展露出最明媚的笑容,“姐姐,我饿了,带我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小宇应该是习惯是日本料理吧。”林安夏征询。
夏泽宇秀丽的眉微微皱着摇摇头,“不,我喜欢中式的。”
“没问题。”
达成统一的两人正打算离开,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忽然停在他们面前,慢慢摇下车窗的那个人正是顾铭,他似是不在意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夏泽宇,然后转头向着林安夏,理所当然的说:“正好,一起去吃饭。”
完全不知道此人用意何在,林安夏以为她之前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除了工作,她真的不愿与他有任何其他的瓜葛,依然是毫不犹疑的拒绝,“不用了,不必麻烦顾总,我们还其他事。”
明显看出她在撒谎,顾铭唇角弯起一抹了然而自信的笑容,“作为一个好的上司,在员工升职的时候理应有所表示,这是福利,不是麻烦。”
夏泽宇一听到她升职,立刻高兴地替她答应下来,“太好了!姐姐,你升职这是好事,反正我们也正打算去吃饭,就一起去吧。”
说着便熟练的拉开顾铭的车后座低头钻了进去,然后朝在一边为难的林安夏笑道:“快上来吧姐姐,我饿坏了。”
没有办法再拒绝的林安夏只好跟着一起坐了上去,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夏泽宇悄悄对着前面的后视镜挤了挤眼。
“想吃什么?”开车之前顾铭回头问道。
“中餐!”夏泽宇抢先回到。
顾铭冷冷的撇了他一眼,“没问你。”
“中餐。”林安夏几乎有些挑衅的立刻回到,夏泽宇朝顾铭微微扬着下巴得逞的笑了一下。
顾铭的脸色沉了一些,然后不动声色的发动车,以极快的速度驶出去。
一路上林安夏和夏泽宇嘴里的话题都没有停过,因为相互之间空白这么多年,有太多想要了解的东西,她忽然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完美了,原本回忆里那些最美好的人都一个个消失,如今夏泽宇的出现让更多的是感动和感激。
顾铭带他们来的中餐厅是林安夏和尹然曾经的来过的一家,因为太贵,所以她们也只来过一次,不过这里的味道的确无可比拟,顾铭驾轻就熟的带他们到了一个包间,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些菜,看上去就非常有食欲。
夏泽宇似乎很开心,眼睛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欣喜,也许真的是太久没有吃过中餐,拉着林安夏赶紧坐到一边,顾铭跟服务员交代了几句之后在离他们两个位置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夏泽宇拿起筷子用两只手的虎口握住,举到额前,然后说了一句日语的“我开动了。”就毫不客气的吃起来。顾铭也随即拿起筷子,淡淡的看了一眼依旧不动的林安夏,“林安夏,你应该不会是客气吧。”
说着便开始自顾的去夹菜,林安夏心里本来就不太乐意,但看小宇吃得很开心也就忍住了,随后才拿起筷子开动。
吃得正开心的夏泽宇这时候忽然抬头看着她,眼睛里的神色竟如儿时一模一样,是那种让人如此怀念的干净,表情十分认真,“姐姐,我一直想着有一天可以和你这样坐在一起,吃着中国菜,然后随便说一些什么话都好。”
林安夏脸上浮现出柔软的笑容,她非常自然的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发,“现在不是实现了么?”
“我想听姐姐说说这几年来的生活。”夏泽宇托着腮做出一副期待的样子。
不过林安夏却不由得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姐姐过得不好,所以不太想说,说说小宇吧,当年走那么急,姐姐都没能好好和你告别,听说是被父亲接走了。”
夏泽宇放下筷子,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旁边似乎丝毫不在意他们谈话的顾铭,然后含糊着说了声“嗯”,然后安静的看着她,“为什么过得不好?”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小宇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不知道。”放下手里的筷子,他撇了撇嘴,“或许不会回去了。”
林安夏立刻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怎么能不回家,爸爸妈妈该多担心。”
夏泽宇又是狡黠一笑,“骗你的,不过我想尽可能多留一段时间。”眼睛里却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那当然好,快吃吧。”林安夏这才松一口气。
虽然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没有见面,但林安夏觉得除了岁月让他们的外表发生了变化,其他的,都没有变,甚至连他的一些细微的小动作都一如当年。这种感觉,是她日渐苍老与麻木的内心所期盼已久的新鲜空气,她微笑地看着面前如莲花般美好的少年,时光忽而就静止了,一如她十七岁时做作业的空隙,转头安静的看着在旁边认真画画的小孩,温柔而隽永。
夏泽宇大概是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中国菜,胃口很好,吃饱了就往后靠在椅子上直呼太撑,林安夏便看着他宠溺的微笑。
而这过程中,顾铭始终没有发言,不过看上去心情似乎还不错,自顾自的吃着菜,偶尔笑着听她和小宇聊天。
正靠着休息的夏泽宇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熟练的拿出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有些不满的撇撇嘴,先看了顾铭一眼,然后恳切的看着林安夏,“姐姐,把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林安夏从包里把手机递给他,只见他熟练的按了几个数字然后拨了出去,等到他手里的电话响起后才把手机还给了她,有些不舍的说:“有事就打这个号码,我现在有事必须要回酒店。”
然后站起身来,俯身拥抱了林安夏,很紧的拥抱,似乎有太多的留恋,“再见姐姐。”
说着便急匆匆的往外走,被这个突然的拥抱懵掉的林安夏反应过来便急切的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你住在哪家酒店。”
因为太不真实,从相认到现在,一起都让她觉得像是在做梦,更怕他又像之前几次那样消失掉,所以很多事她都必须要确定。
夏泽宇转过头来,有些为难的说:“姐姐,你不能来找我,放心吧,我一定会来找你的。”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似乎有太多想要说的话,但最后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再次消失在她眼前。
夏泽宇走后,林安夏有些失落的回到饭桌前,却再也没有胃口,而且和顾铭这样单独呆在一起让她非常的不适应,正想找个借口离开,顾铭却开了口,声音里很难听出他此刻的情绪,“就这么讨厌和我待在一起?”
似乎他总是能看穿她的情绪,这让林安夏觉得更难捱,没有人喜欢在另一人面前自己完全透明,但她还是不想说出绝情的话,勉强笑了笑,“怎么会?只是觉得你那么忙,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似乎不太好。”
“既然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了,今天我闲得很。”顾铭放下筷子,拿勺子悠闲的喝了一口汤。
林安夏赶紧改口,“其实是我吃好了,想回家还有些事没做完。”
“是吗?”明显不信的口气,“那就一起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不用麻烦。”林安夏依然坚持。
顾铭已经起身,微微眯眼锁住她几乎是有些威胁说:“再拒绝我就当作是对我不满了。”
林安夏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走吧。”说着就径直走了出去,林安夏只好跟上。
一直到坐在车里她心里都是奇怪不安的感觉,因为最近顾铭的行为让她太为敏感,但反观他却总是一脸泰然,甚至很多时候都是理所当然,而且这些绝对不是巧合,她可不会傻到认为是他对她有了兴趣,所以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总是会不安。
“你在害怕吗?”冷不丁的,顾铭突然转头问道。
林安夏条件反射的否认,“没有,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一双深沉的无底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她,“别急着否认,也许上次的事……”
“我知道。”林安夏打断他的话,“上次的事你不是故意的,因为你大概不习惯向别人道歉所以用实际行动来表示,我明白的,所以不必再对我特殊照顾了,已经很够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顾铭最近的反常啊,这个高傲的男人要他道歉简直比登天还。
顾铭挑挑眉,没有否认,“够不够我说了算。”
说完就发动了车子,眼睛里瞬息万变,这样的解释,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车里的两个人各怀心思,林安夏转头一直看着窗外的夜色,想起小宇,心里就变得温暖起来。
正入神,车子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就看到顾铭脸色发白的用手捂着胃,额头上冒出了许多冷汗,她被吓了一跳,紧张的问:“怎么了?”
“没事,老毛病。”顾铭听似镇静的回答,脸色却更苍白了一些。
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胳膊,林安夏变得更紧张起来,“赶快去医院吧,还能开车吗?不然我去叫出租车。”
说着就要下车,胳膊却被人拉住,顾铭倚在靠坐上,一手拉住她,轻轻闭着眼睛,“不用,休息一下就会好了。”
然后手无力的垂下,林安夏停止了动作,有些无措的看着他,第一次见到顾铭这个样子,因为平时强大的形象总是让人误以为这样的男人是不会生病的,更不会有柔弱的一面,看着他微微皱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林安夏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害怕,所以她的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他,顾铭靠在那里一动不动,林安夏就像有强迫症般不时的盯住他的胸口,这是一种习惯,那时妈妈躺在医院里,因为她一直躺着不说话,所以林安夏总担心她会突然离开,只有见到她胸口均匀的起伏才会安心。
这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仔细的看他,就像这样安静的闭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冷,他有着非常完美的侧脸,刀削的轮廓,坚挺的鼻梁和微薄的唇,明明是被上天眷顾着出生的人,却又要这样冷漠的活着,也许是孤单,可这世上谁又不孤单呢?
谁都没有能力去拯救谁。
林安夏就这样不发一言的紧紧盯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铭的眉头才渐渐平复,脸色也逐渐恢复,缓缓的睁开眼的瞬间,属于他那种天然的冷就不由得散发开来,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已经没事了。”
林安夏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还是不太放心,“真的不用去医院么?”
“在担心我么?”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容,顾铭完全已经恢复成之前的状态,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而已。
当然担心,即使是陌生人在她面前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也会担心的,而且刚刚那个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问题,林安夏严肃道:“顾铭,你不要小看这些问题,严重的胃病不注意会致命的。”
“是吗?”完全不在意的口吻,他的眼神渐渐聚拢,“可我一点也不怕怎么办。”
若无其事的撇了她一眼,然后准备继续发动车子,被林安夏制止,她生气的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又何必活着,既然活着就必须要爱惜生命。”
她最讨厌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上帝明明给你活着的机会你却一点也不珍惜,而那些想要继续活着人却因为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不得不离开人世,这就是前者的可耻,在母亲离世后这种想法就更加坚定了。
大概是没见过她如此义正言辞的样子,顾铭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一双无底的眼睛冒着丝丝寒意,“林安夏,你好像管得太多了,没记错的话,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林安夏蓦然地收回手,心里竟然有些微的失落,是的,他们连朋友都不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他,没有反驳,她选择沉默,很快顾铭就发动了车,车内一片沉默。
很快就到了她家楼下,林安夏拉开车门走了出去,站在门外朝顾铭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顾铭没有回答,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毫不犹豫地调转车头离开,一直到他的车消失在小区门口,林安夏才慢慢往回走,夜风微凉,路灯稀薄,一如很多个这样晚归的夜晚。
睡前想起小宇,有些不可思议,一切都如一场绮丽的梦幻,她竟然与十年前的邻居小弟弟重逢了,然而他的快速消失让她在惆怅的同时更害怕真的只是一场梦,这种来自遥远记忆里如同她久失的亲情般的欣喜让她此生难忘。
走了这么多年,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去,到最后,只剩她自己,她那么努力想寻回过去的美好时光,但终究是徒劳,而如今,有那么一个来自她遥远过去的人忽然出现在她身边,那种微妙的感觉,让她更多的是感动,或许还有希望。
然而一直过了好几天夏泽宇都没有消息,周六晚上林安夏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却一直无人接听,有些担心,因为他刚回国,在这边人生地不熟怕他出意外,好在没过多久他就回了电话,她刚一接起就听到对方干净明朗的声音,“对不起姐姐,刚才在忙没有听到电话响呢。”
“没关系的,只是这几天都没有小宇的消息有些担心。”听到他的声音林安夏才立刻觉得安心。
“不要担心我,我很好,我能照顾好自己的,现在还有些事所以不能来见你,等两天会来找你的姐姐。”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答案。
“那好,小宇要开心。”
“姐姐也是。”
结束通话,林安夏便懒懒的窝在沙发里,忽然想起明天似乎就是阳若繁的婚礼日期,心里还是有些堵,但她明白那不是余情未了,只是忽然对这些年一个人孤独来去的日子产生了怀疑,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剩下,连叹息都显得多余。
第二天一早林安夏就起床了,化了一个比平时稍微隆重一点的妆,挑了一件低调的杏色礼裙,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也显得生动,看着镜子里还尚算年轻的容颜,暗暗下定决心:过了今天,她要向过去彻底作别。
刚走到楼下突然就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穿一身浅棕色的西装斜靠在车门上,有种低调的华丽,林安夏惊讶的走过去,原以为那天他只是心血来潮说说而已,难道真的要和她一起去么?而且自从上次一起吃过饭后,两人一直都没有正面接触过,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们又能多少默契去演戏呢?
“你真的打算要去?”林安夏忍不住问。
顾铭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几时见过我说过的事不去做?”
说着下巴一扬示意她赶快上车,林安夏便不再多问,顺从的上了车。
一直到车开出很远两人都一路沉默着,因为的确没有话题,还好两人都很习惯这样沉默的氛围,很快顾铭把车停在路边,林安夏不解,以为顾铭记错了,提醒道:“他们的酒店不在这边。”
“在这里等一下。”说完拉开车门就走了出去。
没多久,顾铭手里就提着一个袋子回来了,一上车就扔给她,林安夏诧异的打开,竟然是一条非常别致的钻石铂金项链,她不解的看着他,“给我的?”
“想要打个漂亮的仗,装备得要过关。”只冷冷的抛给她这样一句话,就再次发动了引擎。
林安夏想他是误会了,她可不是去打仗的,也许在别人看来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难免是为了赌气和与新娘暗暗较劲,但她的目的却不是这样,她只是想给自己的昨天画一个完美的句号而已,其他的,她都不在意。
“顾铭,你以为这是我去参加婚礼的目的吗?”她问道。
顾铭专注的开着车,理所当然的说:“至少必要。”
“但我没有理由接受这样贵重的东西,你也说过,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不是么?”林安夏想来想去也不能明白他的用意。
“你难道不懂吗?你的前男友已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而且以后生意场上还会打交道,我可不允许谁丢我的脸,再说了,这不是送你的,只是借给你而已。”依旧理所当然的口气。
林安夏想了想也不再反驳,踟蹰了一下终于还是戴了上去,的确很漂亮,让她本来看似低调的礼服也变得亮眼起来,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确很有眼光。
很快就达到了那间酒店,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不停变化的时候,林安夏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这个时候她非常羡慕顾铭,这个男人从来就和害怕,紧张绝缘,似乎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的情绪。
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林安夏一眼就看见阳若繁正和新娘站在门口迎客,一身质地上乘的白色礼服,更衬托出他高大修长的身材,旁边的新娘一身华丽的婚纱,两人倒很登对。顾铭不动声色的揽住她的肩,林安夏也努力堆起笑容走过去,阳若繁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表情忽然就变得有些不自然,尴尬的笑着说:“顾总,安夏你们来了,里面先坐吧,今天人多,招呼不周到还请原谅啊。”
“没关系,能理解,不用招呼我们。”顾铭展露出他的商业笑容,眼底却依旧冰冷。
林安夏反倒释然的笑了笑,然后点点头,“祝你新婚愉快。”
旁边的新娘在接待其他宾客的同时,一直不停的斜睨着她。林安夏假装没有看到,然后和顾铭一起走了进去,高跟鞋踏着地面的声音显得清脆而优雅,她虽然输了爱情,却至少还有骄傲和自尊来面对。
这场婚礼是毫无疑问的奢华,整个大厅座无虚席。顾铭带她到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不多久婚礼就正式开始了,《结婚进行曲》响起的时候,阳若繁牵着新娘的手从大门口走过来,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即便是再释怀,林安夏也没有坚强到看完他们表演的整个过程。
整个婚宴是自助形式,各色美食应有尽有,她实在不想看下去,便起身去夹了一大盘东西,回到座位上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
但是很多缺口,食物永远填不满。
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道渗透寒意的目光朝她射来,抬头就看到顾铭那双泛着寒意的眼睛,那眼神让林安夏觉得深不可测,似乎又想要看穿她。她没有理会,埋下头去继续吃,却忽然少了一些胃口。
他总是可以轻易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这让她觉得更难捱,便起身去了洗手间,冷水总算让她清醒了些。认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宁静,眼角眉梢再无波澜,努力对着镜子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头发才出来。刚出门口就被人用力强拉到楼梯间一处僻静的位置,林安夏先是一惊,随后才反应过来,他的味道,她倒是熟悉的。
阳若繁用手把她固定在角落里,满身的酒气,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她冷冷的迎视,并不反抗。
“安夏……你再等等我,等我地位稳固了,我会娶你。”阳若繁语气有些急切说,此刻的他比起婚宴上那个举止优雅得体的新郎显得姿态全无,或许他是真的忘不掉他们五年的感情,但那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阳若繁,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当初你背着我和她交往的时候,我成全你,这三年我的确是单身,但你真的以为我是在等你么?你少自作多情,我告诉你,我早就已经不爱你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有男朋友。”林安夏只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是愤怒,她忽然发现,从他们分手至今她竟从未像这样指责过他。
“安夏你听我说,我不爱她,从头到尾我都只爱你一个人,你相信我。”他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面前,“我没有忘记我的承诺,我会实现它,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林安夏冷哼,用力抽回手,“阳若繁,这三年来如果你肯回一次头我都会原谅你,但你没有,今天是你的婚礼,你不要在这里发酒疯。”她的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想挣脱开他的禁锢但他却死死不放。
阳若繁苦笑,“你知道我很清醒,安夏,也许我是疯了,我只想还能继续和你在一起,最多两年,我会和她离婚,这两年的时间里,我们可以……可以地下恋情。”鼓起勇气他终于如实说了出来。
林安夏毫不犹豫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阳若繁似是早有所料的并没有吃惊。她用力挣脱那个束缚她的怀抱,顺着楼梯往下跑了两步,阳若繁依然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林安夏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冷静的说:“阳若繁,从今天起,我们各自从对方生活里彻底消失,过去那些,还能当做美好回忆,如果这些你都要破坏,你就真的不是个男人。”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下走,她想,从今以后,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哪怕是作为路过的风景。
不想刚走到大厅就听到冷冷的声音传来,“前男友的婚礼果然就显得凄凉。”
一转头,顾铭已经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带着冷冷的神情审视她,“不要告诉我你哭了。”
她发誓她只掉了一滴眼泪,现下早就没有痕迹,他居然能看出来。林安夏迎视他的眼睛,还是很快就移开,“那又怎样,哪条法律规定过气女友不能在前男友婚礼上哭?”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生气,他总是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刻,一双结冰的眼睛随时都能将她看穿,似乎总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来落井下石,他凭什么,这个人他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可以是再三年前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来拯救她的英雄,也可以是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强吻他的恶魔,还可以是她失落时刻冷眼旁观咄咄逼人的坏蛋,到底他是怎样一个人?
“或许从今后你再也没有借口。”他果然拆穿她。
“你懂什么!不要以为你可以看穿所有人,顾铭,我忍你很久了!”林安夏不顾一切的说出了心里话,她不知道此刻为什么会如此失态与生气,这是她三年来唯一一次情绪失控。
“哦?今天我心情好,可以让你把委屈都说出来。”顾铭笑了笑,表情却更加暗了下去。
林安夏当然不会说,或者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由于刚刚情绪失控说话大声,他们已经成为大厅的焦点,于是她丢下一句“懒得理你。”就往门口走去。
现在已经是初秋,刚到门口就有冷风吹来,穿敞肩礼服的她下意识的抱了一下肩,没想到顾铭却追了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表情里渗透出一丝危险,“说说你为什么在忍我。”
他似乎是有点生气,黑眸里凝聚着愠色,林安夏仰起脸冷静的说:“真要说么,那你听好,你总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你的样子,不懂爱,随意践踏别人的真心,自以为是,高傲自大,以自我为中心,永远以自己的思维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顾铭,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这就是她对他的看法,但亲口说出来时却有一种难以明状的感觉,逞一时口舌之快也并没有让她感到放松。顾铭抓住她的手上不由得加上了力度,很痛,但她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没有用,他的表情也已经冷了极点,终于嗤笑一声,“原来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林安夏,你很有能耐,让我生气了。”
说完顾铭狠狠甩开她的手,转身往右边走去,决绝的样子不带一丝感情,林安夏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秒她想冲过去向他道歉,但倔强如她,根本办不到。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林安夏很快卸完妆换好睡衣就钻进被窝,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受了凉,头有点昏,她仰头看着天花板,失神好一阵,又是戏剧性的一天,可是明天,要怎么面对他?
第二天醒来,林安夏就感觉到头昏脑涨,全身无力,一摸额头才发觉很烫,用体温计量了体温,39°,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都是因为昨晚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回家受了凉?本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有侥幸的心理借此请假不去上班,也就不用面对顾铭了,但转念记起今天必须要交一份设计图,于是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在家里随意找了点退烧药吃下,然后强忍着去了公司。
头晕依然没有任何改善,而且似乎比来的时候更严重了些,走路脚步也明显有些发软,感觉每走一步都不太真实。好不容易捱到电梯前,正要按的时候有人抢先一步按住了,当下就有一种不好预感,果然,已经站在她旁边那个人正是顾铭,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很难让人忽视,而他此刻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至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林安夏忽然有些后悔来上班,因为发生了昨晚的事,她此刻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他昨晚是真的生气了,如今她只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心虚的看了一下四周,还好没有其他人,不然一定可以看出此刻的她有多尴尬和心虚。
电梯门很快就开了,顾铭率先走了进去,林安夏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关上门的一瞬间她心里还是紧张起来,不时心虚的看着他背影,还好他一直没有转身,正纠结的时候忽然大脑一片空白,体力渐渐不支。
顾铭听到身后有些虚弱的呼吸声传来,回过头时正好看见林安夏靠着电梯壁的身体无力滑落,神色憔悴,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顾铭毫不犹豫的上前将她扶起来,等意识恢复后,林安夏才发觉自己正软软的靠在他身上,一下子条件反射的拉开了一些距离。
顾铭的表情似乎比刚才还要冷,用手一直扶住她的胳膊,林安夏抱歉的说:“不好意思顾总,刚刚没站稳。”
顾铭冷冷的嘲讽:“是站不稳还是没站稳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说着顾铭重新按了电梯键,林安夏注意到他们在往下,不解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顾铭没有理会她,电梯到达负一楼停车场,等门打开的时候,径直把她拉了出来然后往前走,林安夏不明所以的想要挣扎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头昏昏沉沉的,很快就已经被他连拉带推的扔进车里然后“啪”的关上车门,等他坐了进来,她才急切的问:“要去哪?”
顾铭的脸从头到尾都紧绷着,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讽刺的口气,“你这样来公司确定会有工作效率?我可不想白发工资给一个完全没有工作效率的人。”
林安夏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去反驳,她今天的状态恐怕工作是真的应付不来了,坐在座位上之前没有重心的身体才得以有了踏实的感觉,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感觉到身体墓地一下腾空,林安夏瞬间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顾铭横抱在怀里,她慌乱的挣扎了一下,急切的说:“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顾铭并不理会,脸色依旧没有缓和,直到从林安夏包里拿钥匙开了门,将她扔到被窝里:“在家休息,好之前别想来公司。”
说完就转身出去,“砰”的带上了门,连她的一句“谢谢”也被湮没在空气里。
昏昏沉沉睡了许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敲门。本来不想理,但敲门声一直持续着,终于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打开门,竟是夏泽宇,本来一脸高兴的样子,看见她此刻的憔悴神情立刻变得担心起来,“姐姐,你生病了?”
林安夏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内心却是非常欣喜的,“小宇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呢,快进来吧。”
刚走两步脚一软,夏泽宇及时扶住了他,此刻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姐姐你怎么样?很严重吗?”
林安夏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他不要在意。把她扶到床上后,夏泽宇立刻帮她捻好被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俊秀的眉轻轻皱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你一定没有看医生对不对?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医生来。”
说完顺手拿了她放在床边的钥匙,就轻轻带上门出去了,林安夏歪过头再次沉沉睡了过去。模糊中感觉到有人在床边走动,好像还打了针,但她睁不开眼,头太昏了,好像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感觉身体似乎变得很轻,飘在云端里,然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望着她,她努力想要看清楚,但终究是徒劳。
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中午,睁开眼的时候头已经没有早上那么昏了,忽然听到外面有响动,她挣扎着起身,疑惑的打开卧室门,却发现夏泽宇正在厨房忙碌。他穿着她的围裙,细长的身影在厨房里来回走动,听见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微笑着看向她,慵懒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加上他近乎透明的皮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虚幻,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他似乎随时都可能不见。这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夏泽宇一手端着一个盘子,一手正在炒菜,见到她赶紧放下,然后担心的走过来,“姐姐你怎么起来了?医生说要多多休息的。”
又是真实的表情,林安夏这才渐渐想起他早上过来的,好像还替她找来了医生,这么一想,她回过神来,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要一个小孩照顾,不禁有些惭愧。
不过还好,他在这里,她虚弱的对着她笑笑,“没关系的小宇,姐姐很好,还以为你又会像前几次那样消失不见呢。”
夏泽宇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姐姐,我想永远都这样陪着你。”
林安夏看着他笑容就会不自觉的展露,“有你这句话姐姐就很开心了,感谢老天,让你长成这样明媚的孩子,真好。”
夏泽宇做了一些简单清淡的料理,林安夏还算有胃口,吃了一些,两人在饭桌上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忽然觉得生活真是太美好了,阳光微缱,少年美好的脸,他们的笑容,那一刻,过去的孤单与偏执,落寞与眼泪竟然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在阳若繁的婚礼上,她彻底与他划好了界限,与过去告别,其实就是这样简单,她被困得太久了,好多次她都以为自己可以有新的开始,但最终失败,而这次,她知道,她真的可以,她没有了不让自己重新开始的理由。
吃过饭夏泽宇一定要林安夏回床上躺下,林安夏只好顺从,替她捻好被子,然后拿湿毛巾敷在她额头,林安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觉得很窝心,非常安心的就睡着了。
期间反反复复醒来很多次,每次都能看见夏泽宇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的守着她,一双漂亮的猫一般的眼睛里泛着无限的柔软,但无奈头太昏沉,很快又睡过去,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到童年,母亲,幼年的小宇,还有一架无人的秋千。也许都是她,丢舍不掉的旧回忆,可是都太模糊了,无论怎样努力都抓不住。
再次被开门声惊醒的时候忽然看到顾铭的脸,林安夏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却看到小宇调皮的笑,他走到她旁边,朝她挤挤眼,“姐姐,这位哥哥说他可以留下来照顾你,我正好有事需要离开,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说完就转头看着顾铭,有些不满的撇着嘴,“我姐姐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她。”
顾铭轻微的点了下头,算是答应,夏泽宇才一脸不舍的离开。
顾铭优雅的踱步到她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情里居然有一些担忧,他突然俯身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觉似乎还有些烫就微微皱着眉,“吃过药了吗?”
“晚上的药还没吃。”林安夏如实回答。
顾铭往四周搜寻了一下很快就看到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医药袋,起身出去倒了一杯水过来,然后把药分好递到她面前。
林安夏慢慢起身,顾铭顺势拿了枕头垫在她背后,然后把药和水递给她,林安夏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温柔细心的一面,一时有些发怔,讷讷的开口,“顾铭我……”
“不用向我道歉。”顾铭打断她,“你说的没什么错,快把药吃了吧。”
又被看穿了,林安夏显得十分无奈,只能接过水听话的吞下药片。思量了一下她还是开口,“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再休息一下明天大概就能来上班了,就不用麻烦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怎么?”顾铭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自嘲道:“就这么讨厌我,连多见我一分钟都觉得难捱?”
林安夏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关心,我很感激,已经麻烦过你很多次了,再下去我就还不起了。”
“是吗?”一双深沉的眼睛紧锁住她,“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只做我认为应该做的,既然是我想做的事,那就是无条件的。”
他一旦决定的事大概没有人能改变吧,只是每次自己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在眼里真的让她觉得很无奈,而且她找不到何时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这一点。
见她不再说话,顾铭在离她不远的椅子上坐下,随意的从她桌子上拿起她最近看的一本书翻看起来,房间里只能间或听到他翻书的声音,林安夏慢慢的又泛起了睡意,果然,很快就再次睡去。
外面似乎下了大雨,然后半夜雷电交加,在一个惊雷之后,林安夏被噩梦惊醒,失声尖叫了一声,全身早已被汗水浸透,意识清醒之后才开始大口的呼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个打雷的夜晚都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噩梦,然后在半夜醒来,一开始会害怕,甚至失眠,但时间久了就习惯了,缓缓情绪之后翻个身就能再次睡着。
正当她坐起身来缓和情绪的时候,顾铭却从外面冲了进来,林安夏吃惊的看着他,他竟然还没有离开?他走到她床边,眼神关切的看着她,“做噩梦了?”
林安夏愣愣的点点头,随即反问道:“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至少应该等你烧退了我才能走。”他顺势坐了下来,手探过来抵住她的额,“差不多退烧了,明天早上应该会完全退掉。”
“是怕打雷吗?”他忽然问。
林安夏摇摇头,“不怕,只是做了很可怕的梦而已,知道是梦所以缓过神来就不怕了。”
顾铭若有所思的看看她,然后起身从客厅倒了一杯水然递给她,“女人不应该太逞强。”
林安夏勉强的笑笑,“我不是逞强,是不得不变得坚强,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有一瞬间顾铭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冲动,他忽然说:“如果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林安夏震惊的看着他,想确定他在开玩笑,可他的并没有退缩,像是在等待答案那样专注的看着她,这让气氛再次变得尴尬起来,虽然她心里某个角落升起了微微暖意,但她明白,他们之间绝对不可能,即使是作为朋友的依靠也没有可能,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三年前那件事她现在完全不能当做没有发生。
最后她只是笑笑,“我不用依靠谁的,我能让自己过得更好,谢谢你的好意。”
顾铭无谓的挑了一下眉,“也许我也只是心血来潮这么说而已,你继续睡吧。”
林安夏点点头,轻轻躺了下去,感觉到顾铭在旁边停留了片刻,然后才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这个被噩梦惊醒的午夜是这几年来他们之间相处最为和谐的时光,而且还让那个以冷血著称的顾铭说出了那样让人觉得温暖的话,无论他是不是真心,这一点至少让她感动过。
第二天早上醒来,林安夏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好了,身体也没有那么虚弱了。起床拉开窗帘,很明媚的阳光立刻穿透进来,昨晚的雷雨似乎并没有留下太大的痕迹,让她心情大好。
正享受这难得的朝阳时,顾铭忽然推门而入,看见她已经起床有些微微的吃惊,“怎么起来了?”
林安夏有些无奈的说:“昨天已经躺了一天了,今天好多了。”
“那正好出来吃早餐。”顾铭说完就先走了出去。
洗漱完出来,发现他已经摆好桌,还是上次那三样菜配清粥,林安夏胃口大开。吃到一半顾铭的电话便响了起来,放下筷子接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忽然就变了,眼睛一瞬间就聚集起大片的乌云,挂了电话的瞬间他就同时起身,快速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走到门边他忽然转过头叮嘱她,“你休息两天再来公司,我还要处理一些事先走了。”
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林安夏不明所以的看着这突发的状况,本来还在思量着如何才能将感谢话的说得自然而又不尴尬,这下倒不用了,大概真的有急事吧。不过他做的早餐倒真是挺好的,有一种温暖的味道,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