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这样安排自然是关心城中百姓的善举,但是如果有一个万一,那些贼人胆大包天闯进来宅子里,伤害了少爷可怎么办?”
俊城抬起头来,眼前候着的是族中一位上了年纪的下人,这下人服侍自己的父亲已经有二十余年,如今虽然两鬓见白,但是却依旧办事利落,手脚也没有不方面的样子。
盘城对这名下人也是十分信任,以往在办公的时候,若是有什么文件要送出去,也是交由这名下人去办。
对于对方的关怀,俊城没有任何的怀疑,只是如今形势危急,其中的关系却不好与他细说。
只是若不管不问,有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妨事,如今城中百姓们人心惶惶,正是因为如此,那些贼人方才能够胆大妄为,倘若我们城家做出姿态来,百姓们也能够心安些,百姓人心稳定,贼人编也要有所顾虑。”
俊城说得并非不在理,此番言论也是其心中所想,只是未能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眼前这位为家族操心的下人,对俊城来讲还是稍微有些愧疚。
如今听闻了父亲的那件事,对于这城家上下,能够亲近的人似乎一夜之间便只剩下了这些从自己小时候起就一直忠心耿耿的服侍家族的下人了。
然而眼前的下人似乎十分的在意俊城的安危,对于俊城随意说出的理由,并未太过在意。
“少爷,若是要为城中百姓考虑,则更加需要注意宅子的安全才是啊,如今老爷受那些贼人的害,受伤卧床,全城事务全由少爷一人支撑,如果这种时候连少爷也有什么不幸的话……不光是城家,连崖城的百姓也要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这番话说出来,俊城也不由心中一动。
虽然他知道那名下人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说服他不要削减族中的守备,甚至若是有可能,对方还希望俊城能够进一步加强宅子中的防备力量。
这不光是眼前的这名下人,从族中其他下人的神色上看,也大多是怀有这样的想法。
而且这名下人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如今崖城受到刺客困扰,而且近旁似乎还有山贼出没,想到当前的心思,城中的武装力量实在是不够用,家族里的侍卫数量也却是是太少了些。
这样的时候,倘若当真有什么恶人闯进宅子中来,如果自己也受伤昏迷,或者更加严重些,直接就殃及了性命,那么这族长的位置还有谁来做?
家族中还剩下母亲和那位流城叔叔。
绝不可能。
城家的家业,绝不可交由那两人任何一人来操持。
然而除此之外,便再无人选。
俊城绝不愿想家族族长的权力落入那两人手中的模样。
这是城家历代先人苦心经营下来的产业,还有那个男人,自己的父亲,不管如何,他为城家所做出的贡献和牺牲,亦是非同小可。
这样的东西,只能由自己来继承。
下人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想了想,俊城将手中尚未写完的文件放在一旁,重新拿过另外的一张纸来书写。
待写好之后,俊城在上面按上了家族的印记,然后将其折叠好,装进了封纸中,交给面前的那名下人。
“将这交给族中的侍卫长,责令他带领族中半数侍卫前去协助治安所的雷开治安官维护城中治安,一切安排,全听雷开治安官的调度。”
那下人接过文件,抬起头看着俊城,脚下并未移动。
俊城明白其眼中的神色是何意,他禁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下人所说自有道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削减了本来准备拍过去的侍卫的数量,只是看起来依旧不能令对方信服。
身居家主之位,确实是不可恣意妄为,若是不能令身边手下的人信服,那么这家主,恐怕也算不得合格。
“你说得有道理,因此我才为族中留下了一些人手,但是我身为城家如今的代理族长,可不能仅仅只顾虑这族中人的性命安危。”
“我族身为治理崖城的唯一一族,能够受到的威胁并非只有血光祸患,还有一事,虽然不见血流,不伤性命,但是于城家,却是粉身碎骨一般的灾难,你可知是何?”
那下人垂下了投去,没有回话。
俊城知其心中已经明了,只是无法开口,因此便接着问他。
“这崖城乃是何人所建?”
那下人没有抬头,声音从他垂下的脸庞下方轻轻飘出。
“是先代皇帝……少爷,是如今城中百姓的先人,那采石工地上的劳工众人。”
下人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俊城,脸上已经满是释怀。
俊城点了点头,眼神充满威严,神情认真的看着对方。
“我城家能够镇守崖城,乃是拜何人所赐?”
下人再无犹豫,字字铿锵。
“城中百姓爱戴所赐,少爷。”
“我城家治理崖城,所负重责,有何?”
“无他,城中百姓安居乐业而已。”
“如若百姓遭受贼人所害,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可谈得上安居乐业?”
“谈不上。”
“如若城家独居坚宅深院,只顾自身,视城中百姓危难如无物,可还能受百姓爱戴?”
“不能。”
下人的眼中已经隐隐泛光,面色微微显红,看向俊城的眼神满是欣慰。
俊城点了点头,声音忽然柔和了许多。
“你陪伴我父亲处理族中各样事务至今已经二十年有余了吧。”
“少爷,不多不少,二十七年。”
俊城悠悠叹出一口气。
“你的父亲,可是崖城的百姓?”
“少爷,小人家中,自小人的父亲往上,八代先人,均是采石工地上的劳工。”
下人深深的垂下了头去。
俊城再次点头。
“要论对这崖城的奉献,为我城家的贡献,我俊城虽然身为城家家主之子,但是却不及你。”
那下人的身子猛然一抖,抬起头来说话,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少爷……怎可如此言说,小人何来的功德……”
俊城竖起一只手掌来,随后微微一笑。
“是非功过,人心自清。将这文件快快送与侍卫长吧,连我口信一并带去。”
那下人不再说话,对着俊城深深的弯下腰来,随即转身离去。
步伐迅疾,仿佛不敢有半分耽搁。
待那下人走得远了,俊城朝身后的椅背上靠去,悠悠叹出一口气来,眼神迷离,神情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