镯子依旧在缓缓转动,投射出来的画面也一副接着一副。
优伶自幼便习惯收到各种各样贵重的礼物,但是却没什么礼物能够让她太过动心。
原因不在其他,而是对于人族族长的女儿来讲,那些礼物并非是什么超出预期的东西。
帝国之内对优伶献殷勤意图博得美人芳心的大有人在,其中也不乏那些颇有财势的大家族的公子哥。
这些人往往也能弄到许多帝国内罕见的珍宝,而那些东西,一看便是花了大价钱,也并不能说送礼之人没有用上心思。
但是却没有哪一件礼物能够如这个镯子一般,如此的精细巧妙。
最令优伶在意的是,这送礼的人,是如何将自己的样貌这般细致的描绘出来。
优伶知晓自己有一副可谓天姿国色的容颜,但是即便如此,其内里的神韵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注意到。
而且这些年来,优伶的心思逐渐成熟,喜好的服饰装扮也不时发生变化,但是这镯子投射出来的模样,自己身上的那些装点,却均是自己几年前的样子。
那还未曾喜好艳丽之物,亦不愿在展现自己魅力的是首饰上花费大功夫的模样。
画面一幅幅流转,优伶想起来了。
这画中的自己,乃是取自那个时候。
那时候自己对男子的厌恶之心逐日增长,对周围那些追逐自己的各家族子弟也终日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自己每天的心情都有些急躁。
若非父亲即使提点自己,让自己正视了这与生俱来的魅惑力,恐怕那段时候自己根本熬不过去。
然而这画面中的自己,每一副上面均是绽放着柔和笑容。
那作下这般画作的人,是如何在自己终日不笑的时候将这样柔和的笑容铭刻于心的呢?
任优伶如何细看,她也瞧不出这画中的笑容与自己的脸庞有哪怕一点的违和,仿佛这份笑意乃是出自自己的真心,而那名作下这般景象的人,不过是逢得好运气,目睹了这副笑脸罢了。
但是优伶却知晓这绝不可能。
在自己这许多年间,从未这般笑过。
便是听从了父亲的劝告之后,自己学会了对那些追逐之人适当逢迎,但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笑容。
画中人的喜悦,仿佛是来自内心,与自己没有半分不合。
与那样的笑容相比,自己这几年来磨炼得成熟无比的态度便是极大的虚伪,不自然。
作下自己这些画像的人,是如何构思出这样的表情的,优伶不得而知。
但这绝非是仅凭帝国内那些只擅记录其人其物原貌的画师所能做出。
那些画师,有一双好眼睛,有一对巧手,但是没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优伶忽然觉出一股悲伤泛起心头。
她只觉得惊讶不已。
这么多年来,自己何曾悲伤过?
她身为天族族长的女儿,又有一副艳夺天地造化的容貌,何时曾出现过令其悲伤的事由?
画中人换了身姿,但却依旧温文柔和。
那不是如今魅惑妖冶的优伶,而是从未存在过的,和平欢愉的优伶。
这画中的景象,并非取自优伶的情绪,而是那位画师用心思量而出。
他将心中人儿最美好的身影印刻在这一枚镯子之上,展现出无比的欢愉。
在那个令优伶困苦焦虑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这份期望送了过来。
这个人未曾署名,恐怕是知晓自己的身份地位。
优伶的家族,以及她的美貌,均不是自己配得上的。
因为他并未将自己的心迹表明,只是用了自己的办法,期望能够为心上人缓解忧愁。
优伶忽然流下泪来。
心中的悲伤,其缘由逐渐明晰。
原来这几年来,自己未曾快乐过。
自己遵照了父亲的意思,与那些豪门世家的年轻子弟们周旋谈笑,但是内心却从未感到过半分愉悦。
自己曾以为自己满足于那份容貌带来的一切,但是每日将眠时候,日间的一切均难在心中激起半分波澜。
自己本以为的幸福愉快,却不过是一场虚妄。
这份虚妄骗了所有人,亦骗了自己。
这画中人的笑容,看起来是那般的耀目,以至于与其相比,自己遍身罗绮,却也是黯然失色。
刻画下画中自己的人,所见不过是几年前那个尚未将魅力放开的优伶,但是他在画中所刻下的,却是优伶从未有过的美丽时刻。
倘若自己在数年前便打开了这个镯子,那时候的自己,是否会选择与如今断不相同的一条路?
另一条无需对那些追逐者故作欢颜的道路。
这画中的笑容,是否当真会出现在自己脸上?
那时候作下这些画作的人,他心中定是这般期盼,而且终日为心中人儿心痛愁苦。
最终,他想出了这样的办法,意欲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优伶。
只是这份不曾署名的礼物,却是在数年之后方才被优伶收到。
镯子上的钻石不过二十颗左右,这枚女子所用的手镯,上面每隔一指宽便镶嵌一粒小钻,或许是因为其财力困境,购不来更大些的美钻,亦或只是因为想要多刻画些优伶娇容,方才择了小些的来用。
无论如何,这一只镯子,也只能承载这么多的画面了。
投射出来的画面已经转到了最开始的一幅,优伶双目迷蒙。
待脸上泪痕渐干,优伶取过了桌上的镯子。
她用手摸了摸,便找到了在镯子内里的一处微小机括,轻轻按下,那些画面便消散不见,镯子中的光芒亦不存身影。
这送镯子的人心思虽然巧妙,又有一手好本事,但是却有些粗枝大叶了。
他为了不影响镯子的美观而将那设计得极为细微的机括放在了靠内些的地方,但是却未曾想到过。
这样一来,那机括岂不是会磨蹭优伶手腕处的细嫩肌肤了么?
这当真是一个不懂体贴的人!
难道他这辈子就没有讨好过女子吗?这样简单的事情竟然也会做错。
实在是一个愚笨至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