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客栈里唯一一盏烛火被老人点亮,透过昏暗的烛光可以看见,男人满脸的褶子。
此人转过身去,背影佝偻。
明明不是那个年纪,但是,却已经老态龙钟。
他步履蹒跚的倒在第一阶楼梯前,看着手中的烛火在地上形成了,暗淡的光影,从光影里,好像看到了女子的影子。
八年生死两茫茫,多少故事都付笑谈中。
笑谈?老人笑了一声。
从她死在他面前开始,他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若不是要为了报仇,他八年前就应该死了。
可惜现在这个地界,他根本不知道罗家的去向。
对,罗家根本就没有如外界传闻的那般被灭门了,事实上,被灭的也只有客栈众人,客栈的人除了他之外悉数没有逃过当年的那一场灾难。
也不知道罗家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以为自己的妹子死在了客栈人的手上,所以二话不说一定要灭了客栈。
可怜老板娘最终还是死了,连她的女儿也被抢走了。
他确实当时就应该死,但是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报仇。
是,他不是别人,正是老三。
……
当年的事情,时时徘徊在他的梦中,已经成了难以磨灭的梦魇。
很多年前,罗家一行人在其家主的带领下来了客栈,那是,他们并不想战,尤其是老板娘有了孩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做打家劫舍的事情了。
他们原本可以过上最普通的生活,可是就是旧事重提的罗家人,毁灭了客栈,也毁灭了老板娘的梦。
老板娘养育了这个孩子两年,没有一点对不起这个孩子的地方,她的丈夫死的早,又不愿意再嫁,所以一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爱这个孩子胜过爱她自己,如果没有罗家来捣乱,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想起老板娘死之前对他说的话,她就那样摊在他的怀里,胸口的血止也止不住,老三知道,她应该是要死了。
他一直都得不到的姑娘,总算是被他抱在怀里了,可是,如果上天能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宁愿永远都得不到她,也不希望她有一天会死去。
所以,她只能不停的安慰自己,什么都是假的,有些人根本根本就没有死,她也一样,没有死亡,她只是永远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望向天空中,遥远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开始吐露心事。
“老板娘,我猜你不知道我的心思,当年,我真的很喜欢你。”老三神色迷离的说道。
手中握着一壶酒,忆起当年的事情,满满的都是辛酸泪。
想起伤心事,又猛的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
烈酒辛辣,老三的眼角都流出眼泪来了,他真的忘不了,忘不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其实也是客栈的错,可是,客栈没有害人,那为什么得到这样的结局呢?
老板娘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她开客栈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想过要害谁的性命,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命,却因为罗家的阴谋而死,所以在老三心里,罗家以及当初母子四人便是罪魁祸首。
老三又道:“我本应该追随你而去,可是只要一想到你死的冤枉,我就觉得不甘心,如今你已经死了八年了,我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为你解决你的仇。”
顺着老三的视线,从怀里掏出来的一大块红布,赫然包裹着一个牌位。
那牌位上头,印着许二娘三个大字。
而客栈的老板娘,就叫许二娘。
他看着牌位,眼神似乎都要将牌位给望穿了,又好像他看到的并不单单只是一个牌位,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他听见老板娘在他身前,弯了弯眉眼,豪爽的说道“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三弟啦,老三,你姐姐我在这条道上从来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事情,你可不能给我丢脸啊,你知道么?”
老三苦涩的说道:“我知道啊,老板娘。”
顿了顿,又说道:“你放心,我给你报完仇,我就跟着你去了,你一定要在那里等着我,我们一起走。”
窗外的天空昏暗,似乎也很是忧伤。
不多时,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刚开始的时候,雨势还很小,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不过过了几分钟,雨势就大了起来。
雨滴滴滴答答的落在屋檐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三突然站起身来,推开后门往外跑去。
雨水毫不留情的拍打在他的身上,他佝偻的背影在迷蒙的雨雾里显得那样的渺小,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一处樱花树下,他停下了脚步。
其实也不算是一棵樱花树,而是一片樱花树林,这片樱花林承载着老三所有的记忆。
从老板娘开始决定养育那个小女孩开始,她便亲手的,不遗余力的种下了这一片桃花林,不过就是希望给她一片温暖的环境生长。
她的余生只不过想要照顾那个孩子长大,只不过期望那孩子可以时时喊她一声娘亲而已,只不过,天不随人愿,或许是她上辈子的福报还不够,所以,这辈子想要丛善,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
如今,已经是花落人亡,真的是这人世间的一大悲。
她的余生,是一辈子都没有好好安葬的残花,却也止步于残花。
他恨透了那些因为客栈的落败而叫好的那些人,因为他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依然踩在道德的层面上去指责已经逝世的她。
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所有人只是听信别人的传言,甚至不问问自己的内心,就做所谓的决定,人啊,一向都是这么肤浅的生物。
樱花树下,是埋葬衣冠冢的地方。
可怜他甚至不能给她立碑。
因为她从来不喜欢黑暗的地方,她将她的骨灰燃烧之后,装在一个蓝底白釉的青瓷坛子里,葬在了她出生的地方。
而他那样爱她,却也只能带着她的牌位纪念她。
他爱她到了骨子里,她死的时候,他的心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