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呼呼作响，颜夕以为这一击她躲不过了，结果却只听得“嘭”的一声，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颜夕僵硬地回过头，看到颜大伯猛然睁大的眼睛，以及那挥在半空还未落下的双手，眼底写满了不敢置信，像是时间被定格一样，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去。
顺着他倒下的方向回头望去，颜夕看到颜奶奶高举的拐杖。
颜奶奶喘了很久才总算是平缓了呼吸，两手撑在拐杖上，眼睛撑得很大，她定定地看着前方，很久才木木地把目光转向颜夕：“囡囡，你没事吧？”
颜夕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但是感觉……颜奶奶有事……
她很想问颜奶奶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但是还没等她问出来，颜奶奶点了点头，人也就这么慢慢地软倒下去。
早在邵辛彤发出那声尖叫的时候，她就已经跑到了颜奶奶身侧，看到她倒下，邵辛彤赶紧伸手扶住。
“这，这怎么办？”邵辛彤有些六神无主地道：“我……”
“去医院！”颜夕猛然惊醒，连忙打开车门：“走，我们赶紧上医院去！”
颜奶奶年纪这么大了，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今天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也不知道经过这一遭还能不能撑过去……
村长他们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村支书跟着上了车，村长朝他们挥着手：“你们先去，我们等下来——你大伯这边应该没什么事，你奶力气也不大，我们来处理……”
后面的话，都被淹没在了颜夕的加油声里。
油门轰轰的响，颜夕感觉心头一片荒芜。
她好像行驶在一片广阔的大草原，又好像是开在荒漠里，四周空无一人，整个世界一片空白。
但是好在她到底还是安全将颜奶奶送到了医院，镇上离她们的村有些远，但是开车的话还是挺快的。
直接送了急诊，医生们把颜奶奶推进去急救。
颜夕颓然地靠着墙站着，心里乱糟糟的。
时间好像突然变得特别漫长，后背全部都濡湿了，感觉墙壁的冰冷透过衣服凉到了心里。
邵辛彤怔怔看了她数秒，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才默默地走了出去：“喂。”
“你在哪里。”张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们已经到C市了。”
呃，邵辛陷入了沉默。
现在这摊子事情感觉很是棘手，她不知道颜夕是否希望季宇宸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毕竟这是颜夕的家事，她虽然跟她关系好，但是如果贸然插手颜夕的家事，感觉也不大好。
尤其是在已经知道了颜家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的现在，原本颜夕就已经很受伤了，万一她并不想让季宇宸知道，她这冒冒失失地说了，万一颜夕觉得她背叛了她该怎么办？
可是不说的话，颜夕刚才那副难过的样子，看着都让人心酸。
看上去……很孤独的样子。
咬了咬唇，邵辛彤抬起眼睛扫了眼走廊里的颜夕，迟疑了很久，对面的张淞都快急得吼起来了，她才慢慢地将她们今天的遭遇都说了出来。
最后，她略带纠结地道：“你告诉季宇宸，颜夕的奶奶……在急救，你让他自己考虑该怎么做吧，我……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对不对。”
原以为张淞会生气，结果他听了这个消息后一下就卡壳了，也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嗯，我知道了，彤彤……你先安慰一下颜夕，我们会尽快赶过去。”
挂了电话，张淞有些迟疑地看着季宇宸：“季总……我们真的要赶过去吗？”
季宇宸眉宇间有些阴郁，却斩钉截铁地道：“去！”
“可是……你的身体……”张淞一脸担忧，不是他不近人情，他当然也知道颜夕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季宇宸现在确实应该赶过去安慰颜夕，但是他的身体才刚恢复一点点……
季宇宸深吸一口气：“别说了，去开车过来。”
见他又钻牛角尖了，张淞知道拗不过他，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季宇宸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他真的没想到颜夕竟然又跑回了老家，她那些家人……唉！
不是他不给面子，实在是颜家那些奇葩亲戚真的太烂泥扶不上墙了，当年但凡有一点点别的办法，他都不会把场面弄得那么死。
虽然他觉得颜奶奶就算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但是到底还是颜夕的奶奶，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颜奶奶真的不是在利用颜夕在算计颜夕的话，他也不介意在她生命的最后好好送她一程。
就算是……为颜父尽的孝吧！
虽然颜奶奶为人苛刻又不近人情，但谁让她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儿子又生了这么优秀的女儿呢？
为了颜夕，他愿意放下这些成见。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颜夕从站着到蹲着，后面又被邵辛彤拉去长椅上坐着，时间被无限拉长。
她坐立不安，感觉心跳得非常快。
如果按颜奶奶曾经的所作所为来说，她真的并不希望她好起来，毕竟，颜奶奶真的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颜奶奶这一次真的对她算是可以了，她甚至都不敢想，颜奶奶竟然会为了她，去袭击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
——不怪颜大伯那么惊讶，连她当时都不敢置信。
颜夕撑着额头，感觉太阳穴一阵一阵的抽痛。
如果爸爸在这里的话，他肯定会祈祷颜奶奶快点好起来吧……
颜夕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得一阵沉重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猛然抬起头，几乎是瞬间就奔到了门前。
医生走了出来，神情凝重：“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颜夕嘴唇都有些发白：“里面是我奶奶。”
“你奶奶想见你。”医生打量她两眼：“你跟我来。”
颜夕腿猛地一软，但还是带着万分之一的希冀，期待地看着医生：“手术怎么样了？我奶奶到底是什么病？”
“突发脑溢血。”医生尽量平静地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医生绝对不可能让家属进入手术室。也就是说，颜奶奶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了。
之前签的手术同意书仿佛在张大嘴巴嘲笑着她，颜夕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腿软了一下。
身后突然有人靠上来，让她能够倚着那股力道站稳身体，颜夕茫然地站着，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冷静地说：“好，走吧。”
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应该在首都的别墅里养伤，怎么可能会来这小城镇？
颜夕慢慢地回头，看到季宇宸平静的面容：“你，你怎么……”
“我们的事搁后再说。”季宇宸半拥半抱地搂着她前进：“你先进去看你奶奶。”
因为是手术室，所以两人还是穿了无菌服才进去的。
颜奶奶现在还在手术台上，并没有全麻，医生一边低声解释着：“病人这一次发病是心肌梗塞，虽然不严重，但是因为堵的血管比较多，所以需要搭桥，但是我们在搭桥的过程中，发现她有并发性脑溢血……”
如果颜奶奶稍微年轻一点点，也许今天这场手术算不了什么，毕竟送医院送的非常及时，发现的病症也还算早，做个心脏搭桥再治疗一下就没事了。
可是问题是，颜奶奶年纪大了。
她今年已经八十多岁，如果立即进行开颅手术，她不一定能撑得过去。
可是如果不开这个刀的话，颜奶奶现在心脏是没问题了，可是出了院肯定也会半边身子瘫痪，因为血管已经压迫到了神经系统，就算出了院，也只有几年寿命了。
所以医生需要告知家属，让家属来做这个决断。
颜夕眼前闪过了很多画面，心中情绪起伏，却颤抖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奶，奶奶……”颜夕听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在轻声地喊。
颜奶奶的麻醉已经渐渐在失效，她觉得身体有些冷，右边的身子有些麻木，但是她却非常清醒。
“乖囡，奶怕是要去找你爷爷了……”她努力地笑着，神情居然很镇定。
虽然全身插着各种管子，但是她的情绪却很淡然：“你是个好孩子，你大伯……你想怎么处置都依你……只要你好好的……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颜夕捂着嘴，到底是没忍得住，哭出了声。
季宇宸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承受着她大半的体重，温声道：“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小夕的。”
“你是……”颜奶奶努力抬起眼睛，仔细地分辨了一下，短促地笑了一声：“原来是小宇啊……好……有你这句话，奶就放心了……”
颜夕抽噎着道：“奶，我们不动手术了，我们回去吧……我给您养老……带您去市里面住……”
在生死面前，她已经不想去计较曾经的对与错，看着这个苍老的老太太，她就像看到了苍老的父母，将心比心，颜奶奶这晚年，过得确实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