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张成栋并不知道233翼队要对哪里下手。拉玛苏机群已经飞离了视野,除非他给眼睛加上X射线透视功能,否则别想看穿头顶那层混凝土。然而,从岗楼传来的愤怒咒骂,还是让他弄清楚了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钻屁虫!”持枪哨兵的下行语,不仅用词浅显而且嗓音洪亮,即便是张成栋这样的初学者,听懂也是毫无压力:
“烂XX的三只眼!敢动我们的旗,敢动我们的荣誉战旗!”
霜雪之风本来已经掀开了入口处的装甲舱盖。听到这段咒骂,立刻警觉地抬起了头。“三只眼?”她从银灰色执笔者手中接过袖珍登记簿(其实就是一长条纸草),用特制的极细炭笔,“刷刷”写上私人押书,“你要的签字,军士。麻烦你出去看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执笔者通讯兵慌不迭地点头,两只圆耳朵就像蒲扇一样展开,比猴屁股还要更红。“三只眼”这个词,是他们这些左旋种姓,对右旋种姓尤其是思想者种姓的蔑称,当着雪风的面说出来,无论如何都是失礼。然而,还没等这个银灰色家伙飞进停车场,233空中翼队,就急不可耐地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这一回,他们直接动用了枪炮。“轰隆!”、“轰隆!”、“嘭通——!”张成栋听到了榴弹的爆炸声,以及重型霰弹枪的喷射声,但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也赶不上钢铁高塔弯曲变形时,发出的那种令人心悖的“吱嘎”声。
“通讯铁塔!”贞天安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沉,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个名字。神选议员的反应更为强烈,她/他用双手死死攀住装甲舱门,用力之大以至于双手骨节发白,几乎要把枢纽处的螺丝给压出来。“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通讯塔早就被打坏了,继续攻击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霜雪之风突然停顿了片刻。她肯定是在想起了银灰色执笔者刚才的喊叫,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的脸颊,“刷”地失去了血色:
“荣誉战旗,233翼队,居然敢亵渎守备团荣誉战旗?这可是连续体武装力量,在惩戒叛军时的做法!究竟谁给他们的权力?!”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雪风议员心中,显然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张成栋并没有接腔,一大群多嘴多舌的执笔者就在身边,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奥莉薇拉把这群毛茸茸的小家伙拨到一边,无声地站到了通道入口附近,翠绿色的眼眸当中,满满地全是催促——
“回来啦!”飞进停车场的那位执笔者军士,极其失态地发出了尖叫。他悬浮在光影交界处,细小的手指指着地面办公楼,因为极度震惊的缘故,就连声调都发生了变形:
“烂X三只眼,回来啦!他们难道是想,难道是想——阿舒尔神圣幡!钻XX的,这群疯子,这帮疯子,那上面挂得可是阿舒尔神圣幡!!!”
带翼太阳与生命之树。绛色大旗飘扬在办公楼顶,幡面中央,画的正是象征阿舒尔神的这个神圣图案。除非233翼队集体得了失心疯,否则绝对不敢把枪口指向圣幡,但是,这帮背后有人的混账王八,完全可以砍断旗绳,把这面意义非凡的旗帜,当着全守备团的面直接抢走。
张成栋并不了解旋律连续体的军队文化。但是,这种冲进别人家里连抢带砸,完了还要蹲下来出恭的强盗行径,但凡是个能喘气的活物,都不可能忍得下去。“议员阁下,”明知道自己这时候说话不合适,张成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都到这份上了,怎么还是没人出手?贵军就不能对这帮胡作非为的流氓,采取最基本的反制措施么?”
“章先生,”霜雪之风的面容,在盛怒之下已经变得无比狰狞:
“我没办法替尼拉里做决定。如果他这个司令,打算一直忍下去的话——糟糕!”
头顶插有羽毛头饰的一架拉玛苏,已经落上了办公楼顶。它完全不理会周遭传来的愤怒咒骂,自顾自地从鞘中拔出细刃刺剑,准备把缠绕在旗杆上的绳索一刀两断——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重机枪就像保护幼崽的猛兽那样发出怒吼,向紫红色的丑陋机甲泼出连片弹雨。这轮射击,来自楼顶南侧的防空阵地,那里刚刚搬来一挺全新的气冷重机枪,很有可能连校枪工作都没来得及做,但那个愤怒的机枪组,已经把这些杂事完全抛到了一边。“阿舒尔神诅咒你们,叛徒!”持镰者伍长的沙哑嘶吼,引起了张成栋强烈的感情共鸣:
“吃我们的子弹,下火狱去吧!”
热烈的欢呼登时响起,瞬间响彻整个中央高地。每个人都在为机枪伍长叫好,就连银灰皮毛的执笔者也不例外,西北角岗楼上的哨兵,甚至有样学样地架起狙击步枪,瞄准办公楼上的羽饰拉玛苏,“啪!啪!啪!”地连开三枪。
堡垒守军压抑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终于全面爆发。“碎X懦夫,滚蛋去!碎X懦夫,滚蛋去!”士兵们高声大嗓地呼喊着口号,滚滚声浪几乎要把大山淹没。碎砖头、圆石块、午餐盒、臭军靴,分量十足的各式物件,就像雨点般地飞向了233翼队,不时有“弹药”砸中几丁质外甲,发出敲鼓一般的闷响——
但也只有闷响而已。办公楼顶的空战拉玛苏,将两对扑翼“刷拉”一声全面展开,这位思想者骑士不仅不打算撤退,反而像猛禽一样发出凄厉唳鸣,杀气腾腾地向着防空阵地猛扑而去。
重机枪组再次扣动扳机,向紫红色的死神射出道道火流。然而,一指口径子弹无法对机甲造成致命伤,拉玛苏手中的重型霰弹枪,却可以把暴露在外的机枪手们瞬间扫光……
“愿烈士安息!”霜雪之风用神殿语低声念出祈祷,伸手拉住奥莉薇拉,头也不回地跳进了出入通道。贞天安张成栋紧随其后,在灼热霰弹喷射而出的一刹那,用力合上沉重的装甲舱盖。
/逝者已去。但是,活着的人们,必将再次举起那面浴血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