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特务把胳膊搭在三号车车沿上,一面目送奇毅的一号车开下悬崖,一面不带感情起伏地说道:
“探险队靠运气找到了一个天然出入口,然后完全凭借人力,在悬崖侧面凿出了一条够宽的夯土路。至于秘密通道本身,那就不知道最初是谁创造的了。邦联规划路线的时候,利用了原本就有的地下溶洞、地下暗河,以及古代祖先留下来的人工隧道,基本没有进行二次扩建。用不着担心,只要跟着我走,远征队就不会迷路,但你们一定要做好思想准备,地下通道的全长,可是超过50京畿里的。”
高义伯雪山无声地矗立在正北方向,就像头顶白帽的黝黑巨人一样,俯瞰着来自丛林的这支小小远征队。/50京畿里,也就是差不多一百公里。/东方骏抬起脑袋,望着这道连绵起伏、几乎封锁了整个地平线的雄伟山脉,左手下意识地就握成了拳头,指甲盖扎得掌心一阵阵刺痛。/这应该不是直线距离,算直线距离的话应该得除以二……果然,这次是要从地下穿越那些山峰。真是大手笔啊!/
云层盘桓在雪峰的半山腰,但是并没有让棱角分明的山体变得柔和起来。真壁元一朗的11式压低下盘,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走上下坡路,两秒钟之后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这条夯土路宽度足够,路面也算得上平整,但靠近崖壁的一侧却空空荡荡地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转弯用的平台也是一个德行。因此,车队只能一次下去一辆,油罐车更是不再跟随,等进了地下通道再进行集合——
“滴滴!”
驾驶员按响了喇叭,提醒乘客轮到了三号车出发。阳光下的旅程结束了,再往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下生活。
……
东方骏以前在地球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科幻片与恐怖片,尤其是80、90年代的那些经典老片。《异形》也好,《一片漆黑》也罢,这些颇受好评的恐怖片,很多场景都是发生在逼仄狭窄并且光照黯淡的空间,让观众情不自禁地就会感到压抑,仿佛与片中角色处在同一个恐怖环境当中。
然而,“仿佛处在”与“确实处在”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的。拐进地下通道不到100米之后,自然光照就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了,远征队除了车辆打开大灯之外,全体成员也戴上了下翻式热像夜视镜,整个视野顿时变得灰蒙蒙一片,仿佛来到了怪异的黑白片世界。
他们正在行驶的这条道路,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溶洞。众人头顶没有尖牙似的众多石钟乳,地面上也见不到突兀的大根石笋,至于路面更是好的不能再好,夯土混合砂砾,硬度与平整度不比红滩堡垒的军用道路逊色,有些地方还镶嵌着大块条石,甚至可以通行重型装甲战车。
东方骏觉得,这地方除了没有照明灯光之外,简直就是一条60年代修筑的铁路隧道。不过,凯南山区的隧道一直都在使用,几十年来一直不缺维护,沙民邦联用来渗透的这条秘密通道,可就要差得远了。
刮过峡谷的强风,不知道往洞里灌了多少吨的浮尘,山猫全地形车从上面碾过,居然发出了军靴踩上积雪似的“咯吱”声响。深层地下水透过岩壁,制造出的湿气就在洞顶的石块上凝结,时不时地就会滴下来几滴“雨点”,听得人胸口一阵紧缩。这地方完全称得上养料丰富、水源充足,优越的条件使得洞壁遍布真菌苔藓,偶尔还能几条粗壮结实、活像蟒蛇一样蜿蜒的气生根。/本地生物的坚韧程度,实在是让人佩服啊。/
如果整条秘密通道都是这种情况,那远征队最多三个小时就能走完50京畿里,说不定还能欣赏一下美丽的沙漠日落。不过,好运气总是有限的,这条“公路隧道”的总长度也就不到8公里,车队没开多久就脱离了这个幽闭空间,驶进了一座宽广宏伟,令人目瞪口呆的地下宫殿。
东方骏一点也没有夸张,三号车开出隧道的时候,他惊讶得差点把下巴掉下来。空间在眼前豁然开朗,向长、宽、高三个坐标轴延伸出数百米乃至上千米远,简直就是位于深埋地底的另一个世界;众多石柱高高耸立,撑起那座如同广场一般的巨型穹盖,无数光点仿佛群星一般点缀其上,不知道是共生的荧光菌群,还是安静蛰伏的某种奇妙生物。
远征队行进在一座略带弯曲的石桥上,宛如漂浮在云梦泽上的几叶孤舟。这座石桥或者说石墙,最窄的地方也有大概十米宽,足够容纳一辆战略导弹机动发射车,但上至真壁元一朗的11式,下到装载零件的东风卡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把车速降到了20公里以下,各车之间的间距也被拉大到了超过三个卡车车身。
让司机们这样做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车轮滚滚转动,碾过污渍、砂土以及鬼知道什么垃圾,在热像仪的灰白视野当中腾起团团烟雾;每时每刻都有碎石滚落桥梁,但回声却被柴油引擎的噪音完全遮盖,即便竖起耳朵细听也无从分辨。冷风吹过石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寒冷裹挟着腐败气息,从石桥两侧的深渊当中不断腾起,很快就让东风骏身上窜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有那么一瞬间,东风骏认定自己再一次穿越了虫洞,来到了与地球、避风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他想起了矮人的地下巢城,想起了瑰丽的深海峡谷,右手不知不觉地就伸向了脸颊,照着肉多的地方狠狠一拧。
痛,很痛,非常痛,但也证明了东方骏并非身处梦境。他的所见所闻皆为现实,而不是影视剧制造出来的视觉幻象。/够劲,够劲,丢那妈的真是够劲!这趟冒险,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