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娜疲惫不堪地翻译了这些神殿语。她像是已经麻木了。方舟机灵用了整整一大段冗长文字,向“在场所有”移民后裔表示热泪欢迎,希望他们能够承继祖先的遗产,在这颗避风港行星再造文明。对于移民后裔之间的冲突,方舟机灵表示万分的遗憾与深切的痛心。它再三强调,所有后裔都是一家人,拥有同等的继承权利,大家应该团结互助、培养友谊,不能因为一些观念上的小分歧就轻易诉诸武力,“这样做的话,只会严重拖慢重建速度,让睿智领袖们的期愿化为泡影”……
如果北方没有腾起滚滚烟尘,这个啰嗦的人工智能真有可能一路说到天黑。邦联巡逻艇甫一看到黄沙翻涌,立刻就像受惊的小动物那样加大引擎功率,转舵向西直接逃之夭夭。星翅鵟则是飞也似地收起了全息投影,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接连打手势下命令。他先是把监视元一朗等人的空战拉玛苏调往北方,接着又举起榴弹发射器/霰弹枪,对喋喋不休的方舟机灵厉声发出警告:
“不加入我方那就退下!立刻退下!”
方舟机灵腆着那张虚拟面孔,不厌其烦地继续重复废话。但球形战机并没有跟着无所事事,就在大逆贼扣下扳机的同时,它几乎毫无间隔地连射两道凝聚热光,直接让空气当中充满了臭氧气息。第一道光束拦截了星翅鵟发射的榴弹,第二道光束则是来个了扇形扫射,把提提那瑞打出来的三发步枪子弹全部蒸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元一朗甚至连惊叹都来不及发出。大逆贼就像被火烫到那样猛地窜起十多腕尺,扑翼的拍打频率骤然升高。他显然很生气,非同一般的生气,但他既没有时间指责方舟机灵,也没有工夫攻击地上的趴窝战斗艇了。北方天空,曳光弹流宛如彩练一般在天空舞动,分布在不同高度的众多四机编队,正像畜群一样乱哄哄地扑向空战拉玛苏。
“阿舒尔神赐福!”
星翅鵟张开机甲口器,仿佛遭遇村人狩猎的落败武者那样咆哮出声。他甩动平衡短尾,头也不回地飞向了空战战场,冰髓显示屏与球形战斗机械紧随其后,冗长的道德规劝遭遇强风冲击,很快就变得凌乱不堪。
元一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总算有了放松机会。他很想打开一瓶冰凉的净水,“咕咚咕咚”整瓶浇到脑袋上降温,可他手上仍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做,暂时还没有办法如此奢侈。“正在观察不明飞行物编队!”他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湿冷的内衣,一面调整主摄像头放大倍率,一面通过外部扩音器,向同伴们报告最新进展:
“已经看到——非常清晰,细节非常清晰。可能是旋翼机,不,确定是旋翼机,武装旋翼机!黄褐涂装,没有人皮或者颅骨装饰,应当不是食腐徒,但机徽、箴言都有涂抹痕迹,无法确认是邦联舰队还是独立部落……空战非常激烈,重复,非常激烈!所有旋翼机都在开火,至少二十挺航空机枪同时射击!”
不知不觉间,元一朗就用上了甲子园解说的口吻。然而,北面的空战虽然场面非常壮观,实际进程却显得过于一边倒,完全无法与激烈对抗的棒球比赛相比。旋翼机,这种在浩瀚沙洋广泛使用的飞行器,虽然有着抗风能力强、起降简便等诸多优点,但在紊乱气流面前却比鸡蛋还要脆弱,很有可能被激烈的机动直接搞失速。为了飞行安全,天上那些旋翼机全都飞的四平八稳,活像是一群飘在空中的机枪工事——/不对,更恰当的比喻,应该是卷轴飞行射击游戏里的初级杂兵。它们只会低速移动外加发射武器,在主角机面前从来都是任凭宰割。
在旋律连续体官方战史当中,沙民在空战当中几乎没有占过便宜。元一朗之前还以为是例行粉饰,但现在看来,他们输的是一点不冤。就凭这种笨头笨脑的旋翼机,别说是空战拉玛苏了,哪怕是碰上普通军队的螺旋桨驱逐机,单对单都是被屠杀的下场。/大逆贼和他的手下,今天恐怕都会变成“一日王牌”。/
事情果然被元一朗料中了。星翅鵟率领半个空中翼队,很快就取得了第一、第二、第三直至第八个战果,活像是职业球队虐待小学生。空战机甲可能在最高时速与爬升率两个方面屈居劣势,但包括火力在内其他参数都是碾压。这群叛徒骑士完全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仅不需要考虑战术,到后来连编队都不要了,直接解散成四架单机,在黑压压一大片旋翼机当中横冲直撞。
榴弹发射器毫不停歇地发射,在天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黑火药烟雾。每分间都有旋翼机被击落,或者凌空炸成一团闪亮火球。沙民驾驶员倒也算的上顽强,他们虽然蒙受了惨重伤亡,但却死战不退,所有人都在一刻不停地射击,试图在敌人的几丁质外甲上面留下弹孔。
旋翼机的努力并非徒劳。数十挺机枪持续扫射的话,总会出现那么几发幸运子弹。第十三架沙民飞行器螺旋坠落的同时,星翅鵟也有一名手下被打中了扑翼或者其他要害部位,被迫拖着长长的黑烟脱离作战空域,在波浪般的沙丘上强行迫降。这位叛徒的运气并不是很好,就连元一朗都能看的出来,拉玛苏坠地时的速度实在太快,两脚朝天的姿势也完全称不上标准。结果,空战机甲就像流星似地一头扎进黄沙,连着弹过三道沙丘棱线之后,这才七零八落地最终停下。
那堆破烂当中,显然不可能找到任何幸存者。在这次迫降之后,空战的惨烈程度明显有所减轻,但这并不是因为星翅鵟采取保守战术,或者沙民飞行员的技术突飞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