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疑惑地盯着儿子看了两眼,忽然笑道:“噢,你以为我要回厂里做事啊?哪有那么容易,开除的文件都下来了,再说我可不愿意再看江大路那张脸。不过,你怎么知道江厂长的名字?”
不是回厂里工作就好,林修松了口气,敷衍道:“呃,您昨天跟我讲马叔叔家里的事,有提到过啊,您不记得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啊……我随口一提,你就记住了?”林松用粗糙的手指指了指林修,说道,“你这记忆力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让你背英语单词就背不下来呢,我就说了嘛,你是有头脑的,就是不肯好好学,你要是愿意把你这心思放十分之一到……”
“停,停,停!”林修左手食指戳到右手掌心,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再不打断老爸,就又要接受二十分钟上纲上线的思想批评教育了,林修赶紧转移话题:“那老爸你说的又有工作了是什么意思?找着新工作了?”
“是啊。”林松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同样不想听到江大路的名字,马上就顺着林修的话说道,“老马有个远方亲戚在至尚物业做主管,什么主管来着,记不清楚了,他那儿正好缺保安,就跟老马说了,老马跟我提过以后,我就过去面试,没想到就录用了。”
看着老爸脸上洋溢的喜气,林修一阵无语,搞了半天,是去物业公司当保安啊……林修倒没有瞧不起保安的想法,如果没有保安日夜守卫小区,治安肯定会出大问题,可是,保安的执勤工作通常很苦,老爸这身体哪能跟年轻人比,他去当保安执勤,真能吃得消么?
“爸……我看,还是别去了吧?”林修吞吞吐吐地问道,明知老爸不可能改变主意,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尝试了一次。
“不去?”果然,林松吹胡子瞪眼,叱问道,“我不去,谁挣钱养这个家?想什么呢你这孩子。”
林修很想说“我来养你们,我有这个能力”,可林修不能,因为他的钱可以说都是来历不明的黑钱,否则他大可以直接掏出钱来上交,不必想着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周折。
“我是怕你当保安太辛苦了,当保安执勤可不是个轻松活。”林修叹了口气,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木已成舟,事已至此,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林松笑了笑,拍拍林修的肩膀,说道:“儿子懂事了,知道心疼老爸了,放心吧,老爸这身子骨,至少还能再撑二十年,你要是真想让老爸轻松点开心点,你就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来,那样的话老爸走到哪腰杆都是笔直的,知道吗?”
林修默然无言,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提起筷子刨饭,用碗底遮住自己的神情。
既然老爸决意要去物业公司当保安,林修也不好多劝,林修知道老爸的脾气,只要打定了主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再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看来给老爸“安排工作”的事情要先缓一缓了,得找个合适的契机再提出来,不然在老爸林松看来,物业保安的工作肯定比宠物店护工的工作更稳当,更实际,对这个老实本分了大半辈子的中年人来说,稳当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林松这话倒是提醒了林修,让林修终于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学习,而且身上还有一个“千军万马独木桥,一骑绝尘破高考”的史诗任务,学习方面的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早找到一个合适的家教,把之前落下的内容补回来,否则恶性循环会愈演愈烈。
就林修所知,每年都有很多考生在临近高考时幡然醒悟,死要牙关,拼了命地去学,可是基础太差,恶心循环已经形成,不论多么努力多么认真,始终进步有限,当然不排除某些天赋甚高的学神级人物,能靠着最后一年半载的时间把成绩冲上来,但那是极端个例,林修自问自己在应试学习方面的天赋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再这么拖下去只会像大部分人一样,越学越难,最终高考失利。
“噢,对了。”
吃菜喝酒的林松突然开口,打断林修的思路。
“还有第二个好消息没跟你说呢。”
“嗯?什么好消息?”
林修说着话,把碗里最后一点饭粒用筷子头拨到一处,刨到嘴里,这才放下碗筷。这是爸妈从小让林修养成的习惯:坚决不能浪费食物。因为林松夫妇都经历过那段饥荒年代,从小饿着肚子长大,最看不得的就是浪费粮食,所以在这方面对林修要求特别严格,以至于林修在学校食堂吃饭时,被同学调侃“吃的比狗舔盘子都干净”。
有时林修在外面得意了,或许会多点几道菜,浪费些许,但在家里,林修是一粒米饭都不会放过的。
“你记得昨天我给你说的那个事吧?”林松笑道,“没想到真让你说中了,哈哈,那个江大路确实受到了法律之外的制裁。”
“哦?”林修压住嘴角微不可查的笑意,作聆听状。
“对,下午我接到老马电话,老马告诉我说,江大路亲自去他家请他回去上班,而且鼻青脸肿的,都是新伤,老马不肯回去,江大路低声下气地求了好久,就只差下跪了,老马才同意回去上班。听老马说,当时江大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听他的话,好像是有人看不惯,把江大路抓起来狠狠教训了一通,他以为是老马的亲戚,所以灰溜溜地去找老马道歉,哈哈,其实根本没这回事,巧合而已。不管怎么样吧,总之看到江大路让人教训了,真是痛快!这不,老马回去上班了,他亲戚给他提供的空缺就给我了,顺带把我的工作也解决了。”
“不管是谁教训的江大路,我都想好好地感谢他一次,如果像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多了,江大路这种人也不敢猖狂!”
说着,林松又倒了一杯酒,举着酒杯突然忘词了,嘴里念着:“当,当浮……”
“当浮一大白。”林修浅笑着接过话头,“是啊,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