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把大地渲染成惨白的银色。
天兵天将手中握着兵器，龟缩在由法力支撑的保护罩内。
对面花果山群妖，警惕的看着对面，眼底泛着疯狂的血色。
静止。
完全静止，仿佛天地都凝结在这一刻，没有风，也没有人声。
敖烈抬着的头望着双方，不知道望了多久，心中叹息一声，还未等他再次开口劝解，就听道一旁齐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是神吗？”
“是。”敖烈扭过头，只瞧见齐天眼中的亮光。
“这么懦弱的居然是神？”齐天笑了，笑了让人心痛。
敖烈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背叛了他们吗？”齐天指着花果山的群妖突然认真的问道。
“贫僧没有背叛他们，我只是背叛了自己。”敖烈同样认真的回答。
“真可悲。”齐天再次笑了。
这次的笑却是开怀的大笑，仿佛他悟到了什么。
敖烈听闻只是微微一笑道：“虽然可悲，但是贫僧却从来不后悔。”
“我后悔了。”齐天突然说道，表情再次变得严肃。
“你后悔这次打劫？”
“不后悔，我只是后悔我还活着。”齐天眼中的光亮更亮了。
“阿弥陀佛，施主终于悟了。”敖烈听到齐天的话心中十分欣喜，因为他在感悟，只要有感悟就可以度化，如果孙悟空能够皈依佛门，天庭就不能随意杀死他的转世了。
“我悟了也明白了。鲜血需要鲜血来偿还。”齐天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敖烈继续说道：“满天的诸神为何一直高高在下，凡人为何如此卑微。高僧，众生真的平等吗？”
“阿弥陀佛。”
这句问话敖烈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一刻他也不知该怎么度化他了。
他不可能告诉齐天，天庭诸神是管束和保护三界的，因为这与佛门众生平等是矛盾的。
“他们生了是神吗？”齐天再次发问。
“不是，他们曾经有的是凡人，有的是妖怪。”
“原来如此，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模样，真是可悲。”齐天用一双怜悯的眼睛看着半空的天兵天将，突然微笑道：“我会让他们醒过来的。”
敖烈愣了片刻，有些奇怪，现在齐天和从前的孙悟空变得不同了。
他想起曾经孙悟空最想要的是自由，试探的向齐天问道：“施主，你现在想要什么？”
“我想要？”齐天不解看向敖烈。
“是，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敖烈再次问道。
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在他心中孙悟空是绝对不会改变自己愿望的，他相信不管多少次轮回都不会改变。
可是现在齐天的眼中却掩藏着一股仇恨的光芒。
如果他想要的只是为了报仇，那就证明孙悟空改变了，自己也有机会可以度化他了。
“高僧真是会说笑，这满天的神佛，会按照我想要的东西给我吗？”齐天摇了摇头。
“也许会给的。”敖烈认真的说道。
他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现在天庭虽然看上去盛气凌人，但是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知道，只要孙悟空还活着，他们永远不可能高枕无忧。如果现在孙悟空只想报仇，天庭也许会十分愿意让他报仇的。
只要完成了他报仇的执念，他相信佛门一定有办法度化孙悟空的。
“是吗？”齐天笑了一下，突然认真起来：“我想要这天就是天，我想要这地就是地，我想要这满天神佛都烟消云散。”
“你不想要自由了？”敖烈听到齐天的话，惊讶的问道。
“自由是什么？”齐天冷哼一声，抬起了头，这次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没有焦距的望着天空：“神佛在天，高高在上，只要有他们在，哪里来的自由。”
敖烈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试探的用满含度化之力的声音说道：“自由在心中，不在其他地方。”
“你自由吗？”齐天突然看向敖烈问道。
“贫僧的心一直都是自由的。”敖烈顿了一下才说道。
“真好。”齐天只是点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花果山群妖的方向：“他们自由吗？”
敖烈摇摇头：“他们心从来不是自己的。”
“他们自己知道吗？”
敖烈点点头。
“那他们后悔吗？”
敖烈愣了。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五百年的修行让他大彻大悟，终于修成一颗慈悲之心，拥有了一双看透世人的佛眼。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明白了，不会再有迷茫了，可是这一刻他的心痛了一下。
后悔吗？
佛前一跪，从此皈依，抛却七情六欲，只剩下一颗慈悲之心。
不怒不悲，却心有执念，想要度化孙悟空。
他本以为他做的一切无愧于心，可是现在他后悔了。
“你动摇了。”齐天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是高僧，可以度化世人，却度不了自己。”
“贫僧明白。”敖烈双手合十。
“你也度化不了我的，不用在浪费时间了。”齐天摇摇头，向前走了一步，站在悬崖边上轻声的说着：“我想要谁也给不了，只能靠自己拼命去得到。我想要这天地为我让路，我要这满天神佛烟消云散，我想要这天就是天，地就是地。我想要自由，真正的自由。”
“你……”敖烈看着齐天背影仿佛看到了大雄宝殿上的孙悟空。
孤傲，执着，自信。
他回来了。
敖烈叹了口气，他的记忆虽然没有恢复，但是他不屈的意志回来了。
“高僧，你在看什么？”齐天不知何时走到敖烈身旁。
“神杀死你的弟兄们，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报仇？为什么要报仇。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用生命换来了其他兄弟的希望。”齐天眼底那道仇恨的红光消失了。
“可是他们是你的兄弟，他们都死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恨吗？”
“我当然恨了。可是恨太无力了。”
“你……你竟然如此……”敖烈指着齐天，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
他不明白孙悟空的转世为什么会和孙悟空完全不一样，这要是孙悟空的话一定会去报仇的。
“无情还是冷血。”齐天大笑的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报仇吗？”
敖烈修佛多年，报仇这样的字眼他实在说不出来，但是他的表情却替他说了出来。
“高僧的佛法实在太差了。”齐天摇头道：“报仇对我来说实在太小了，我要的是满天的神佛烟消云散，神都没了，我还找谁去报仇。”
敖烈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齐天的意思了。
原来他不是不报仇，而是要的比这大的太多了，他要里面早已经包含了报仇。
“可惜我只是一个没有仙根的凡人。”齐天自嘲了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但是我的心却永远不会改变，哪怕历经万世轮回，我也不会改变。”
“阿弥陀佛。”敖烈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这声佛号悠远绵长，仿佛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高僧你的心乱了。”齐天微笑道。
他这二十多年见过的脸实在太多了。
每次打劫，他都会见识到不同的脸，不同的人。
有狰狞，有哭泣，有祈求，有谩骂。
在死亡的威胁下，人性是那么脆弱，邪恶，卑微，谄媚，疯狂……
“贫僧乱的不是心，而是自己。”敖烈叹息一声。
他的慈悲之心没有一丝动摇，可是自己却先动摇了。
花果山，群妖。
紫霞皱了一下眉头，她刚刚没有分神了，并没有看向天兵天将的方向，而是把心神放在了敖烈刚刚的谈话上。
“他是谁？”
紫霞迷茫，区区一个凡人，听到一段书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齐天，还把山寨改成花果山。
她远远的看着齐天，有那么一刻让她很熟悉，仿佛心中的神回来了。
可是她知道她的神死了，死在灵山。
他们恨佛门，却不找佛门报仇，不是他们不敢去，而是孙悟空已经完成了他的复仇。
就像当初他们听到孙悟空死在灵山的消息时，孙仆说的话。
这是大王的胜利，以生命为代价获得胜利。
在他们心中孙悟空没有败给任何人，他的死只是自己选择，所有这也是他们虽然恨佛门却不去报仇的原因。
“你在看什么？”孙仆见紫霞有些愣神。
“没想什么。”紫霞赶紧把目光放在对面的天庭身上。
“僵持的太久了。”孙仆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呀，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这个保护罩以我们这些人根本冲不破。”孙忠摇了摇头。
几百天将组成的防护罩根本不是他们这点人能够打破的。
即便他们能够打破，也不会去打破的，因为他们要为了战斗保存法力。
天兵天将龟缩在保护罩内。
这个保护罩并不是向外界看到的那样，需要几百天将维持法力，这是一件后天法宝产生的效果，只需要很少法力维持。
之所以要用几百天将装模作样的维持，是为了给花果山妖怪希望，让他们留在这里等待天将耗尽法力的机会。
“将军，时间到了。”一名侍卫提醒道。
李靖点点头道：“换一批天将，这次要比上次多，刚换下来的天将让他们装成法力耗尽的样子。”
“是。”侍卫转身离开。
“阴谋诡计只有弱者才会使用。”一声冷言冷语在天将中传来。
李靖听到声音，心中叹息一声，装作威严的命令：“哪吒不可胡说，动摇军心。”
“哼。”哪吒冷哼一声。
李靖摇摇头，传音道：“我儿，我知道你是为了那几个凡人的死生气，可是他们已经被杀死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胆敢无故杀死凡人者死。”哪吒看着李靖的眼睛传音道。
“你不懂，现在与花果山群妖对峙，未开战先杀部下会乱了军心的。”李靖心中也是无奈，本来只是交代那名士兵在何时的时间内亮出金箍棒，可是谁曾想他竟然敢私自杀害凡人。
当时他虽然生气，但是为了军心，却不得不咬牙吃下这颗苦果。
“区区几个妖怪，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嘛。”
哪吒看上去只是小孩模样，可是毕竟修炼了几千年了，刚刚李靖说的话他都懂，只是心中实在忍不住才如此冷言冷语。
“对面的可是花果山妖怪和其他的妖怪不同。”
“区区几个妖怪而已，有什么值得如此谨慎。”哪吒晃了晃手中火尖枪继续传音道：“父亲，你让我出去，我一定可以打败他们的。”
李靖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可以打败他们，但是他们可是花果山的妖怪。”
“那又如何。”
“那你可知道杨戬如此高深的道法，为什么从来没有追杀过孙悟空的转世和对花果山妖怪出手？”李靖问道。
“这我怎么会不知道，杨戬二哥与天庭的关系不好，他不愿意接受玉帝指挥。”
“你只看到了表面，杨戬虽然与玉帝不和，但是他既然想在天庭为官，肯定清楚要接受玉帝指挥的。可是这一次他却三番两次拒绝玉帝，你真以为他只是不想听从指挥吗？”
“那还有什么原因？”这件事哪吒从来没想过。
“孙悟空。”
“他不是轮回转世了吗？”
“正因为他只是轮回转世，而不是死了，所以杨戬才不愿与孙悟空有关的事情有半点交集。”
“难道他认为孙悟空还会重新回来。”哪吒只是懒得想，并不是不懂。
“天庭是杀不死孙悟空，他每次转世都没有经过地狱，而是直接消失后立刻转世。五百年了，天庭杀死他的转世几十次，可是谁敢保证天庭每次都这么幸运可以找到没有修炼过的孙悟空吗。”
哪吒沉默了。
上一次孙悟空只修炼区区十几年就大闹天宫，只要有一次天庭晚几年找到他的转世，怕是再也没有人可以杀死他了。
“你明白了。”李靖的传音再次在哪吒脑海中响起。
只是声音带着太多的无奈。
这次绞杀只是区区一百多个花果山的妖怪却足足派遣了十万天兵天将，可见玉帝也明白孙悟空的名字对天庭的威慑实在太大了。
壮胆。
这个词虽然难听，却是事实。
如果只有一个人去杀一个难缠对手的手下，他会担忧报复而不敢出手，可是一群人同时去杀的话就会起到互相壮胆的效果。
神仙也不过如此，心里害怕孙悟空，谁也不敢轻易招惹花果山，可是一群人一同去杀，就会有一种法不责众的心理作用。
其实他们也都清楚，孙悟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可是一群人和一个人感觉却完全不同。
心里安慰。
真是一个可笑的词。
李靖苦笑了一笑，表情恢复刚刚的肃穆，他希望这一刻的对峙可以持续到收兵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