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只脚刚跨出房门,就听得涂银鹿惊讶的低呼一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手就落入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团团,哥哥回来了。”
来人压低声音说道,正是本该身在临南的宋文华。
“哥哥来给你送嫁,我的妹妹怎么能由别人背着走出闺房呢。”说着他就在宋玉华面前蹲下,“上来吧。”
透过盖头,宋玉华能看到宋文华身着灰衣,即使已经是秋末,他的后背却渗出点点水渍,宋玉华知道那是他因为着急赶路而汗湿了衣服。
“哥哥,咱们这辈子都好好的。”宋玉华哑着嗓子哽咽道,说罢她便伏到了宋文华的背上。
宋文华爽朗的一笑,笑声在胸腔里回荡,宋玉华都能感觉到声音带来的震动,“那是自然,咱们这辈子可有好日子过呢。”
宋文华其实背着她没走几步,可宋玉华却觉得这短短一段距离却像人生一样长,前世宋文华惨死的噩耗和今生他疼宠的笑意交替在她脑中浮现,直到宋文华歉意轻声道:“团团,哥哥今日赶回来,本就是擅离职守,偷回京城,所以哥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宋玉华压抑着哭声点点头,“哥哥,你快走吧,路上千万小心。”
“乖,别哭,流眼泪就不好看了,你忘了你小时候偷抹娘的脂粉,后来被她骂哭,结果脸上红一道黑一道的丑样子了?”宋文华笑道。
宋玉华刚想说什么,就听得宋文华说了一句,“新娘子脚不能沾地,二公子,麻烦你了。”
他话音刚落,宋玉华就感觉到自己身子腾空,紧接着就落到另一个相比宋文华稍显瘦弱的后背上,“文华兄不必与我客气,我也是玉华的兄长。”
叶衍背着宋玉华进了花轿,直到迎亲队伍启程,宋玉华都没有见到宋归鸿一眼。
“姑娘,老爷,老爷在那里。”香儿的声音在外面轻轻响起。
宋玉华赶忙掀开轿帘向外望去,原来宋归鸿正站在路口,远远望着迎亲的队伍渐行渐远。他穿着一身紫色的袍子,清癯风流,可宋玉华却恍然发觉,原来她爹爹这段日子竟瘦了不少。这件紫色锦袍是她按照过年时候量衣的尺寸在出嫁前给他做的,可锦袍穿在宋归鸿身上,竟有些空荡荡的意思。
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想起来,其实前世在出嫁之前,她是见过韩冉的,那时候的他俊朗温和。因此赐婚的圣旨下来,她心中已有五分的情愿了。
抱着对未来美好憧憬出嫁的她,读不懂父母的伤感和不舍,读不懂兄长的忧心忡忡,更不知道父母在她离开后,会痴痴的望着花轿,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好在老天让她重来一世,读懂了这些无言的深情。
对亲人的不舍悔恨和伤感等诸多情绪在她心中交织,让她在接下来的半天里,被撕扯成两个人,一个人像是笑眯眯的泥胎木偶,跟着别人的指挥按部就班的行礼,另一个人则是在心里回想着前世种种。
夜幕降临,婚房恢复了安静,宋玉华头戴盖头,静静坐在婚床上,桌上燃着的龙凤蜡烛突地噼啪爆灯花,终于唤醒了宋玉华,她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已经拜了堂,只等韩冉进来,掀盖头,喝合卺酒,接着就是入洞房。
宋玉华低头看着自己指甲上嫣红的蔻丹,轻轻笑了笑,她倒要看看,待会韩冉进来,会如何行事。
她刚这么想着,就听得外间房门吱呀一声,“见过王爷。”香儿和红鸾齐声问安。
“嗯,你们先退下吧。”她听见韩冉对两个侍女还有外间等候的喜婆说道。
“可是还未掀盖头,吃合卺酒。”喜婆犹豫道。
“本王省的。”韩冉的声音有些威压,几人都不敢有异议,一言不发的退出去。
韩冉慢慢进来内室,脚步声一声声敲击在宋玉华的心头。
“肚子饿不饿?”还没掀盖头的韩冉,先温言问了一句。
宋玉华摇摇头,头上的花冠饰品叮叮当当一阵声响,韩冉赶忙走过来,帮她掀开盖头,让她重见天日。
“这些首饰怪沉的,你戴了一天,肯定脖子又酸又僵,还是赶紧先卸妆吧,我叫人端热水进来。”韩冉说完就先出去对守在门口的香儿说了一声。
过了一会他才进来,还端着一碗醒酒汤,宋玉华见状问道:“门口就香儿一人守着么?还劳烦你亲自去端醒酒汤。”
韩冉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然后点点头,“这院子里全是小厮伺候,连个婆子都没有。这时候也不好让他们守在门口,因此只有香儿一人。”
宋玉华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自顾自的坐到梳妆台前,把头上的钗环一件件取下来,让如瀑的黑发披散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
没有恢复记忆以前的宋玉华兴许在这样的环境下,还会羞涩,可如今的宋玉华历经风雨,处变不惊,再加上与韩冉也算是老夫老妻,自然不会拘谨客气。
韩冉坐在床头,凝视着她曼妙的背影,刚想说什么,香儿已经敲了敲门,端了盆温水进来,见两人的相处模式有些诡异,也不敢说什么,手脚利落的伺候宋玉华洗脸。
“怎么端盆热水也要这么久的时间?”宋玉华奇道。
香儿抿抿嘴轻声答道;“院子里静悄悄的,小厨房里连烧水的人都没有,这还是范三去大厨房要来的呢。”
宋玉华不由转头看向韩冉,“倒是奇了,偌大的王府,怎么偏偏克扣你这个主子的院子?”
韩冉取下发冠,挠了挠头,“我先前只跟老管家说王妃好静,不喜别人打扰,让他把院子里的人手都清理干净,横竖王妃带来的人手足够,没想到他就把这院子的人都撵了个干净。”
宋玉华皱皱眉,压住怒气,转头对香儿吩咐道:“你去叫红鸾,让她把咱们的人手都叫起来,不管明日如何,今夜总得烧几锅热水,忙了一天了,我和王爷都要泡澡解乏。”
香儿领命去了,宋玉华又道:“风荷院不是你的院子么?怎么又说让我住在这里?”
“咱们原先那样好,若是如今新婚燕尔就分开住,恐怕父皇又要扯着我的耳朵骂我了。”韩冉笑眯眯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