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学用像是在沙漠中疲于奔命的旅人见到绿洲一般既松了一口气,同时眼睛里又迸射着慑人的光芒,他像是攀住救命稻草一般,“你救救她吧,她被关在家里,只有你能救她了。”
宋玉华与黎依晴对视一眼,她们现在的心情复杂的厉害,既很担忧杜曼灵出了什么事,又对这个憔悴的男人出现在这里很疑惑。
“曼灵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知道曼灵出事了?”
黎依晴和宋玉华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像是两条铁索绕住魏学用的脖子,他微微苦笑一声,在这个紧要的关头竟然还能想起曼灵曾经说过,她的两位闺蜜都是性格很好的人,甚至有些单纯,常常要自己替她们操心,可面前这两位千金大小姐一发话,威慑便扑面而来。
“你和曼灵是什么关系?”宋玉华敏锐的觉察出魏学用憔悴神情中隐藏的情愫,冷静的问道。
魏学用避而不答,只微微定神,然后急切却有条理的说道:“杜大人给曼灵说了一门亲事,把曼灵许给了归德将军,曼灵不愿意,就被他关在了家里,现在杜家已经在和将军府议亲了。我听杜家门房的人说,现在拜访曼灵的客人或者帖子一概拦回去。”
宋玉华还没说什么,黎依晴已经气的跳起来要往门外冲,“岂有此理,我要去把曼灵救出来。”
文臣武将之间自来有天然的界限,所以宋玉华对归德将军不了解,黎依晴可知道的清楚。
见宋玉华上前拦住她,她就皱着眉头说道:“玉华,你不知道,这个归德将军不是好人。他好打老婆,前两任夫人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这样的人怎么能让曼灵嫁给他。”
她说完还气愤的跺了跺脚,“杜大人不会不知道归德将军的事情,怎么还要把曼灵嫁给她,这简直是要把曼灵往火坑里推嘛。”
宋玉华快速从变故中冷静下来,她哼了一声,“但凡他对曼灵还有一点父女之情,就不会这么多年任由曼灵被他的那群小老婆和庶子庶女欺负。”
“所以我得去救她。”黎依晴说着就要招呼跟她来的丫鬟们一起出门,却被宋玉华叫住。
“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冲进杜家,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杜尚书是曼灵的亲爹,”宋玉华讥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是把女儿嫁给市井乞丐,别人也拿她没办法。”
“那怎么办呢?”黎依晴也冷静下来,她沮丧的塌了肩膀,“难道就任由曼灵嫁过去?”
“当然不是,只是这件事情,我们得从长计议。”宋玉华拉着她坐回到座位上。
坐在一旁喘匀了气的魏学用终于插话进来,“不能再等了,迟了就来不及了。”他面带焦灼之色急急说道。
黎依晴也点头赞同,“我记得归德将军第二任夫人是个五品官员的女儿,才十四岁,定亲之后,这家本来想多留女儿一年才嫁的,结果归德将军生怕人家反悔似得,催的要娶过门,定亲之后没到一个月就把人家娶过门。”
“才十四岁?”刚过了十四岁生辰的宋玉华只觉得不寒而栗,“那这位小夫人?”
黎依晴还没答话,魏学用便悲愤的回答道:“这位小夫人嫁过去一年就香消玉殒,自此之后,便少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了。”
黎依晴点点头,“咱们不能浪费时间,万一归德将军又着急要娶曼灵过门怎么办呢?”
宋玉华低头思忖半刻钟之后,命人把兰衿唤进来,“今日早晨,你替我去杜家下帖子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杜姑娘?”
兰衿摇摇头,“我没见过杜姑娘。”
“那你的帖子交给了谁?你不是说她会来赴约么?”宋玉华奇道,她记得兰衿回来说杜曼灵会来赴约,可兰衿一向办事最为稳妥,绝不可能没见到人就回来瞎说一通。
“杜家的人不让我进大门,然后杜姑娘身边的妮儿姐姐出来见我,接下我的帖子就进去了,让我等在大门口。我在门口等了一阵子也不见她出来,后来一位眼生的姐姐跑出来跟我说,杜姑娘知道了。”兰衿回忆着上午的情形,“我以为那就是杜姑娘愿意赴约的意思,便坐车回来了。”
“怪了,妮儿一向对曼灵最忠心,若是曼灵被关起来,怎么可能放妮儿出来乱走。”黎依晴奇道。
宋玉华却不置可否,经历过与她一同长大的秀儿的背叛,让她知道人心难测。
“除了不让你进大门之外,杜家还有什么不一样吗?”她继续看向兰衿问道。
兰衿有些气愤的回答她,“当然有,杜家换了门房,原先是个大叔,每次见我都笑眯眯的,有一次还给了我一盒酥点,现在换成了一个年轻人,脾气很差,不让咱们家的马车停在门口,说会挡了客人的路,非让我们把马车赶到石狮子后面。”
宋玉华听了暗暗点头,记在心里,然后转头看向魏学用。
“魏公子呢?你是怎么知道曼灵被关了起来,还有她定亲的事情,我们与她情同姐妹,尚且不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魏学用出身普通,并不是京城人,甚至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只是凭借写的一手好诗才破格进了翰林院,成为了御用文人。但毕竟根基浅薄,而且手头也不很宽裕,他写话本,除了兴趣之外,就是想赚点花销。他不仅写话本赚钱,还隐名为金线巷的花娘们写曲子。他的词曲缠绵悱恻,深受花娘们欢迎,有的花娘甚至愿意扫榻相迎,这就招致了寻花客的不满,引发了一些争风吃醋的事情。
他只不过是皇上偶尔想起来才召见写些歌功颂德的穷书生,没人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当着那位愿意和他相好的花娘把他灌醉了,丢在街上。
即使浑身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发软,软到成了一滩烂泥,他的头脑却无比清醒,他仰首望着天上的月亮,告诉自己,他丝毫不在意来往行人对自己投过来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但他甚至知道方才路过的那个中年男人穿着褐色的厚底靴子,被他浑身酒气熏跑的小男孩耳垂上有一颗红痣。
“可怜的醉鬼。”
“可怜什么呀,看他衣领上的脂粉印子,肯定是从金线巷被丢出来的,说不定他是被花娘掏空腰包的寻花客人呐,哈哈。”
“你话可得说清楚,谁知道是被掏空了腰包,还是被掏空了腰呢,这两者之间可大有差别。”
魏学用想叫住嬉笑着渐行渐远的路人,他想告诉那些人,他不是鬼迷心窍的寻花客,他到现在还没成亲,他从身到心都是清清白白的,可他可悲的是个穷酸书生,谁都能过来踩他两脚,还有人仗着权势逼自己画-春-宫-,他的笔杆子是软的,他的脊梁骨也要变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