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冉给宋玉华的生日礼物就是带着她去体验生活,第一站就是余年坊。
余年坊蜷缩在京城的西北角,和长乐坊一样,也只是徒有一个年年有余的好名字罢了,实际上这里是贫民窟。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外乡人呢,从来不知道京城还有余年坊。”宋玉华很郁闷的说道。
韩冉笑着扯住缰绳,马车在余年坊的牌楼下面停了下来,“这句话,在你第一次去长乐坊的时候也说过。”
宋玉华扁扁嘴,“突然觉得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韩冉却冷哼一声,“上流社会的年轻人,知道余年坊的可不多,你若是同他们说了,说不定还会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来。”
宋玉华缩了缩脖子,脸上做烧的羞愧起来,她可不就是这样的么,而且她还真想象不到贫民窟会贫到什么地步。
通常是宋玉华一做个什么表情,韩冉就知道她的情绪,所以收敛情绪笑了笑说道:“我们进去吧,你坐回马车里去。”
宋玉华仰首看了看牌楼上破败的“余年坊”三个字,再低头审视一番自己的衣着,“我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不用,天枢派人在暗处跟着。”韩冉一扬马鞭,马车便驶进余年坊,“你今天打扮的很好看,这里的人看人都是直愣愣的。”无论是食物还是女人。
后半句让人骨寒的话,韩冉没有说出来,所以宋玉华只又羞又甜的把脑袋缩回马车里。
尽管马车只是最普通不起眼的青蓬马车,但拉车的马膘肥体壮,执鞭之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所以马车慢悠悠的驶进余年坊,便有人瞄上了,再加上好奇心重的宋玉华忍不住探出脑袋来四下观望,那花容月貌,让别有用心之人更加看直了眼,韩冉俊脸一寒,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塞回了马车里。
本来靠在墙角晒太阳的一个褴褛光头癞子,盯着宋玉华一闪而过的芙蓉粉面,半张着嘴,口水滴滴答答滴到了泛着油污的衣领上,他浑浊的眼珠子左右一转,注意到赶马车的高挑男子虽然面露不悦,但左右却并无护卫随从什么的,在这余年坊里显得势单力薄了些。
想到方才的惊鸿一瞥,癞子舔了舔嘴站起来便朝马车走去,搓着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但还没等他靠近马车,忽然肩膀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麻痒难当,一下子软倒在街上,“是哪个龟孙子暗算你爷爷我---”他话音刚落,膝盖处就传来一阵剧痛,他甚至听到咯吱一声,好像骨头断了一般,断裂处好像还有一万只蚂蚁在四处乱爬,让他疼的在地上打滚。
癞子的惨状很是震慑了藏在一旁蠢蠢欲动之人,当后来天枢再处理了几个不长眼想撞上来的人时,街上那些闲汉才终于意识到这辆马车上的人不好惹,就全都识相的避开马车。
危机解除,宋玉华才敢探出脑袋,然后她就发现,长乐坊和余年坊完全是两种景象。长乐坊不养闲人,所以街道上多是往来行人,懒洋洋躺在路上混日子的人不多,而且街上还有很多店铺,虽说道路泥泞,建筑低矮,但比起余年坊也好太多了。
余年坊里尽是破败的茅草屋,偶尔鹤立鸡群一样夹杂着几户矮矮的泥土房子,连宋玉华都觉得那是余年坊的富人家了,而随处可见衣着褴褛,神色木然的人们,他们或站着,或躺着,有的人惬意的晒着太阳,有的人则神神道道的捉起虱子往嘴里扔。长乐坊里有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也有改邪归正的好人,但却没有这样的行尸走肉。
街道上垃圾随处乱丢,污水肆横,苍蝇多到随手一抓就能抓一把的地步,宋玉华捏着鼻子忍受着恶臭,仔细的打量着余年坊。
“现在知道为什么非要坐马车了吧,这里不比长乐坊。”
宋玉华耳朵里已经听不见韩冉的话,她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一个干瘦的像个猴子一样的妇人,肚子却涨成了一个球,就像是一颗蹴鞠串在竹竿上。她正被两个脏兮兮的淫笑着的男人拖着往茅草房里走,那个妇人挣扎着,像是困兽一样嘶吼着,但她身子却诡异的弯成了一张弓的形状,她竭力让自己的肚子向后收,生怕两个男人误伤到她腹中的孩子。
妇人的嘶吼和哀嚎没有人在意,她眼中弥漫着绝望,可那些男男女0女的闲人甚至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眼看着妇人就要被拖进黑暗死亡的深渊,浑身哆嗦的宋玉华格格咬着牙关,使劲拍着韩冉,“快,快,救她,救她。”
韩冉停下马车,微微点头,身后便有一个黑影闪过,那个黑影冲了过去,双手一使劲,两个干瘦的男人便被甩到一边,那个黑影把妇人打横抱在怀里,正想向马车走来,那两个捂着胸口喊疼的男人见状喊了一声,“有人抢菜人。”
原先对此惨状视若无睹的人竟都像是被梦中惊醒一下,四下结成人墙把韩冉的黑衣暗卫围了起来,领头的男人眼中闪过狼光,“放下这个女人。”
暗卫不为所动,只看向韩冉,得到韩冉的眼神之后,便像是飞鸟一样越过人群朝马车奔过来,韩冉一扯缰绳,“阿宝,回马车坐好。”
宋玉华会意,坐回到马车里,就听得韩冉猛喝一声,凌空一鞭,马儿受惊,嘶鸣了一声便狂奔起来,宋玉华被颠的左摇右晃,只能靠着车厢,来保持平衡,忽然她眼前一黑,方才那个暗卫已经抱着妇人跳进车里。
宋玉华不顾自己被晃得头晕目眩,上前帮他扶住那个妇人,小心的护着她的肚子,那妇人劫后余生,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呆愣愣的,倒是那个暗卫,抬眼看了看宋玉华,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属下玉衡,见过宋姑娘。”
宋玉华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面前的男子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笑起来却有些孩子气,似乎和暗卫这两个字不沾边。
“多谢姑娘。”玉衡的话让宋玉华很意外,“你谢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