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要看着我一个人就够了。”
祁夜闭上眼睛,俯下身,缓缓地向她靠近。虚幻的水光投映在他脸上,侧脸锋锐的线条朦胧起来,睫毛浓密而纤长,细看下居然显得有些柔弱。
洛雨笙看着他,两人的唇距离越来越近,他炽热缱绻的呼吸吐在她唇间。极致的诱惑和莫大的悲伤同时从脑海中涌现,明知道他是个危险至极的魔鬼、明知道那是绝不会有未来的毒药……可这一刻她无法呼吸也不能思考,只是下意识抱紧了肩膀,脑海中一片空白。
女孩无力反抗,垂下眼帘,微翘的睫毛轻轻颤抖。暮云垂合,天与地寂静得仿佛虚幻。
“唳——”
忽然一道尖利而清锐的鸟鸣刺破了寂静,穿金裂石,直冲上层层云天。洛雨笙和祁夜同时惊得抬头,成千上万只雪白的水鸟振翼而起,被放大的声音如狂风般席卷过水面。
它们群集着高飞,仰望去如一个巨大的白色圈子在半空中盘旋,卷起的大风吹散了水雾。淡金色的阳光洒落,一道长达千米的彩虹奇迹般浮现,宛若凌空的巨桥。
“这就是……”洛雨笙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你家么?”
彩虹下忽然云开雾散,两座岛屿静静地浮在水上。仿佛等候情人归来的少女,眺望远方,周而复始,如此就过了上千年。
*
洛雨笙脱下湿透的裙子,放在浴桶边,把身体浸入漂满了玫瑰花瓣的热水里。完美的温度,花香中混合着一丝丝草药的热力,驱除了寒意和长途辗转的疲倦。
这是一间典型的日式浴室,四壁和地面都以青石垒砌,天顶架着镂空的黄花梨木雕梁。一幕琥珀珠帘缓缓垂天而降,四五个身穿和服的女孩侍立在外,随时听候吩咐。
“来啦。”
“让您久等了。”穿和服的老嬷嬷推着一个紫檀木小几走进浴室,笑容可掬,“洗浴完毕以后,洛小姐请先用一点儿点心。”
案几上摆着一个小盏和一盅日本清酒。小盏里盛着一碗半凝固的温泉蛋,上面浇着松露、生火腿和熏三文鱼,热气腾腾,色泽鲜艳诱人。
洛雨笙从木桶里站起来,擦干水珠,换上了干爽的贴身衣物。帘外的女侍们轻手轻脚地围了上来,为她披上一件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擦干长发,用白檀纸将其整齐地束在了脑后。
“谢谢您了。”她抿了一口清酒,暖意涌上脸颊,“这里应该是……理绘夫人的故居吧?”
“是啊,洛小姐猜得很准。”女孩们撩开珠帘,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老嬷嬷走在前面,恭谦地为她引路。
“这座小岛名叫‘达芙妮岛’,属于加拿大的安大略省,面积大约有2000平方米。岛上修了一座日式度假别墅,叫‘月神宫’,是雷伽先生为夫人准备的结婚周年礼物。”
穿越无数明珠串成的帘子,洛雨笙随着老嬷嬷走在这座古雅的建筑里。木窗敞开,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树海,重重叠叠,仿佛碧绿的海涛。长风经行于湖面之上,隐隐有空寂之声,一花一木皆带禅意。
她们来到户外,洛雨笙抬头看去,古木门、枯山水、汉唐式风格的庭院……居然还有一座日式神社,造型典雅,木质飞檐上挂满了纯金的风铃。一阵清风拂过,几百几千枚小风铃就叮叮当当地摇晃起来,仿佛天籁。
月神宫通体以加拿大雪杉木搭建,屋顶悬挂着一面迎风招展的枫叶旗。斗角飞檐,雕刻优美,让人不由得联想起日本东京的浅草寺。
“物哀幽玄,禅心自然。”洛雨笙跳望着远方的水天一线,临风而叹,巫女服的广袖在风中飞扬舞动。
“真让人遗憾啊,”她幽幽地说,“晚生了二十年,不能亲眼目睹夫人的蕙质兰心。”
洛雨笙想起那幅油画,理绘夫人是那样一个令人惊艳的东方女性,兼有日本女子的婉约和中国女孩的灵秀,绰约如同繁樱。
那个绝世的女人就是祁夜的母亲,是他一生中最应该去守护、教育和爱他的女人。可在他记事之前,她就已经不在了啊……于是他能做的只是回到她曾生活过的地方,轻轻摩挲蒙尘的窗棂,用想象和思念穿越遥遥时空,去回味那一抹苦涩的微甜。
“嬷嬷,那对面是?”
洛雨笙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岛屿。那是一座建有小型城堡的岛屿,面积比达芙妮岛稍大,两岛之间有一道短桥相连。岛上那座白石垒砌的城堡高约五、六十米,糅合了罗马式、诺曼底式和古希腊式的建筑风格,既有朴实浑厚的壮美,又不失童话般的梦幻。
“哦,那是阿波罗岛。”老嬷嬷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阿波罗岛在美国纽约州境内,面积超过两千五百平方米,是这片水域数一数二的大岛屿。”
“1990年,雷伽先生在以830万美元的价格从州政府手里买下,并在上面斥巨资修了一座仿中世纪城堡。和夫人结婚后,先生嫌它太小,所以又买下了达芙妮岛,并在两岛之间建了石桥。”
“洛小姐你看,这座桥只有九米长,是全世界最短的跨国桥呢。”老嬷嬷感叹,“这么一来,每当先生想见到夫人,就会笑称自己要跨越两个国度。”
“雷伽先生对理绘夫人真好啊,”洛雨笙发自内心地说,“感人的爱情。”
明明这样说着,一股酸楚的液体却从胸口漫了起来,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据说雷伽先生曾是个风流无度的贵公子,理绘夫人却似乎没什么大背景,王子遇见灰姑娘,从此收敛了浪荡的心,为一棵树而放弃了整片浩瀚的森林。
一路走来,他们一定也有过很多幸福的时光吧?也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吧?有过怀疑、有过伤害,最终还是无法抗拒内心的悸动。
只是相遇像童话那样美好,结局却那么悲伤。城堡落满灰尘,相爱的王子和灰姑娘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流着他们血脉的男孩独自一人面对世界,魔鬼般孤独。
仿佛泡沫碎裂,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浮光般散去了。
“对了,嬷嬷,”她忽然转过头,问:“少主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