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你看那座塔!”洛雨笙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瞳里透出憧憬,喃喃,“很美啊……雷峰夕照……”
祁夜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眺望过去。远方孤塔岿然独存,塔砖被夕阳映成了火红色,与山光一起倒映在水中,西湖如同金镜初开,绚丽温柔。
那一瞬间,他心底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感动。他曾经见过阿富汗荒原上如血的夕阳,见过“上帝之城”里约热内卢的大如车轮的落日,也见过西伯利亚冰原尽头、一团赤金色的火球缓缓没入冰雪层……
可祁夜从未见过如此宁静、如此安详的夕阳,那是他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及的美。他的人生里充满了战乱和杀戮,只有雄浑之美、阴郁之美和死亡之美,找不到片刻温情或幸福。
“那个……”洛雨笙忽然低低地“啊”了一声,不知所措,“我好像又得意忘形了……对不起啊。”
女孩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猫。
“真是服了你了。”祁夜和她对视了两秒钟,无奈转头,“算了,我对你就没抱过希望。”
“这里的夕阳还不错,再待一会吧。”
“嗯。”洛雨笙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座浮桥上,靠着白色大理石栏杆,眺望远方那座身披夕光的雷锋塔。只是这样和他站在一起,洛雨笙心底就涌起了幸福和快乐。柔柔的晚风拂过脸颊,她默默祈祷着,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好让自己能慢慢回忆他们间的一点一滴。
不远处,有人拨动了木吉他。一对年轻的情侣站在桥头,俊逸的少年低吟浅唱,娇俏的少女靠着他的肩膀。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
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
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
做不完一场梦。
……”
熟悉的民谣调子,干干净净,回荡在夕阳下空旷的山水中。像是被拨动了心底深处的某一根弦,洛雨笙不假思索地清唱了出来——
“……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
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时光苟延残喘无可奈何。
如果所有土地连在一起,
走上一生只为拥抱你。
喝醉了他的梦,
晚安。”
少年诧异地抬起头,目光恰好和洛雨笙相撞,友好地冲她点头微笑。
洛雨笙心底一震,有种看到了清晨阳光的错觉。那个年轻人和祁夜差不多年纪,眉目清俊,骨秀如玉。一身蓝白格子衬衫,搭配简单的白T恤和一双Tommy Hifger的运动板鞋。好像那个所有中学女生都在心底暗恋过的白衣学长,打篮球、弹吉他,阳光般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她怔怔地望着那张脸,记忆深处涌起一丝微亮的光。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给了她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仿佛他就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血脉相连。
“喂,看得这么入迷的话,要不然再走近一点吧?洛小姐?”
某人的讥讽忽然在背后响起,冷冷的,像是要狠狠刺她一下,“不过对方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啊?未必看得上你吧?”
“……啊?少主你在胡说什么啊?”洛雨笙心想这个家伙简直不可理喻,分辩道,“我只是觉得……”
“等等,你是……阿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孩子惊讶的声音。
“啊,果然是呢!”那个阳光帅哥的女友匆匆小跑过来,满脸惊喜,“同桌!真的是你吗?”
“心……心莹?”看着这张脸,洛雨笙一下子怔住了。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扑面而来。
……同桌我饿了;同桌我渴了;同桌我想吃东西;同桌我想睡觉,帮我看一下老师吧;同桌作业做了没?快借我抄一下……
每个人关于学生时代的回忆里,“同桌”永远是一个最特殊的词儿。中学里一天八节课,外加早晚自修,十几个小时中这个人都会和你朝夕相对。
Ta会在你无聊时借你课外书;会在你上课偷偷打盹儿时提醒你老师来了;会在你疯玩一个周末后默默掏出自己写完的作业放在桌上……总之,这个人就是你最亲密的“革命战友”,陪你度过了那一段又傻又纯真的学生时代。
在这个防早恋甚于洪水猛兽的神奇国度,从初中开始,老师们就为了阻断男女生之间“超越纯洁友谊的感情”萌芽而殚精竭虑。在这种氛围下,中学里很少能看到男女同桌,大多是一对对成了好朋友的同性同桌。
洛雨笙和翟心莹,就是这样一对“同桌的你”。她们初中做了整整三年同桌,学霸洛雨笙给学渣翟心莹讲了三年的习题,看了三年的老师,当然还借她抄了三年的作业……
虽然性格差异巨大,她们却出人意表地成了好朋友。心莹俨然白富美一枚,周末请朋友们去披萨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又是个毫无心机的傻白甜,天真又呆萌,和洛雨笙的关系就好像“傻宠物和操碎了心的主人”。
“是我啊是我啊!桌桌,抱!”心莹给了洛雨笙一个大大的拥抱,眼睛里跳荡着重逢的欣喜,“呐呐,你不是去加拿大了吗?怎么回来了?”
“好了好了,要不要这么热情啊……”洛雨笙把这只八爪鱼般的女孩拉下来,在她耳边咯咯笑了起来,“喂,D cup的好身材快压得我差点喘不过气了!”
“呜,你一见面就欺负我……”心莹不满地嘟起嘴。
论长相心莹说不上很漂亮,但她肤色莹白、睫毛纤长,再加上亚洲人中很少见的傲人身材,和日漫里的二次元少女颇为相似。如猫儿一样软萌,几乎没有攻击性,无论男女生都很难讨厌这种女孩。
“心莹,这是你朋友吗?”阳光帅哥走上前,问。
“啊!唔……又忘记介绍了。”心莹敲了敲额头,一脸懊恼。洛雨笙忍俊不禁,果然这么多年傻白甜依然是傻白甜啊,居然连男朋友都能忘在一边。
“这是我初中的同桌啦,大学霸洛雨笙。”她大力拍着洛雨笙的肩膀,一脸骄傲,“阿笙后来考进了上海一所超厉害的高中哦!现在在加拿大念书。”
“阿笙,这是我男朋友,萧音珩。”少女抱着男孩的手臂,兴致勃勃,“是我的高中同学……额,当然他在尖子班我在学渣班……”
这对情侣举止亲密,男孩清俊优秀,女孩单纯可爱,简直可以直接拉去片场拍一部中国版的《一吻定情》(2013年日剧,讲述了学渣少女琴子倒追高冷天才直树的爱情故事)。
下意识地,洛雨笙向祁夜瞥了一眼。下一秒,她不着痕迹地转开脸,依然带着微笑,胸口却渐渐升起一丝难言的酸涩,心如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