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蓝色跑车绝尘而去,洛雨笙一路走回约瑟芬馆,心情舒朗,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有了祁夜那一句类似承诺的话,她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彻底冲散了胸臆中隐约的酸楚和疲惫。
直到推门而入的刹那……洛雨笙心里忽地一颤,微微打了个寒颤。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这句话像是一个很不好的暗示,仿佛在说“如果没有机会,那就永别了”。
*
安珀宫顶层,祁夜一个人站在卧室的窗前。他点上烟,把伴着辛辣的醇香狠狠吸进了肺里,再缓缓吐出一口淡青色的烟圈。
视野中,约瑟芬馆透出的灯光温暖而遥远。
“怎么了夜王?”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飘忽如鬼魅,“为什么忽然放过她?难道你已经查清楚那一段折磨你的混乱记忆的来源了么?”
“没有。”祁夜淡淡地说,“依然毫无头绪。”
“诶?那为什么?”
“因为我忽然想通了。无论是未来还过去,其实都是一样的,”他指间夹着烟,若无其事地抽了一口,“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算我最终找回了某段失去的记忆,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人,那又能怎么样?”紫瞳里跳荡着一点火光,幽幽的,像是鬼火,“我的人生本来就是烟一样虚幻的东西……很快就会燃到尽头,又何必要执着于过往呢。”
“嗯,说的也是呢。”王女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坚毅决绝的求死之心啊……你就这么恨这个世界么?至少,我可以把你看成朋友啊。”
“不需要。”祁夜弹了弹烟灰,冷冷地说,“王女,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握刀的人不需要对刀本身倾注感情。我只是你的武器而已,如果因为你对我那所谓的‘感情’而错失了杀人的时机,我会恨你。”
“可你是一把很好用的刀啊,维尔。”缭绕的烟雾中,祁夜仿佛能看见一个虚无缥缈的女孩正歪过头看着他,“如果折断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像你这么锋利的刀了诶。”
“等你登上神座以后,就不需要再握着刀了吧?”祁夜淡漠地笑了,“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拖着整个堕月教团一起下地狱。”
“到那时候,你就是阴影世界独一无二的‘神’了。留着一把太锋利却没什么用的刀,说不定反而会割伤自己。”
“唔,你真有这么恨堕月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报仇?”
祁夜一愣,“当然。”
“那我给你一个建议好了。”王女打了个响指,“与其就这么放走洛雨笙,不如让她成为你的‘影守’,一直留在你身边如何?”
“开什么玩笑?”祁夜怔了怔,冷哼一声,“那种女人的存在,根本就只会拖累我而已。”
“哎,不是开玩笑哦,我可是很正经的。”王女侃侃而谈,“你看,北美地域早就被路易斯经营成了铁桶江山,你虽然有着坦格利安少主的名头,可想要获得他那些铁杆亲信的认可根本不可能。最好的突破口是在亚洲,这么一来,就需要有一个熟悉亚洲的人在身边……”
“但是你知道的,你在星燧同盟的某些人眼中是个异端,各大家族都对你心怀戒备,很多人不喜欢你,另外,我们还奉行着‘王不见王’的条约,所以几乎不可能有人给你支援。”
遥远的夜空下,红色长发的女孩摊摊手,“而少主你自己呢?虽然看起来是身边有千军万马的样子,可真正能信得过有几个人?无论是丹尼尔还是薇儿,说穿了,其实只是路易斯派来监视你的人手而已。”
“在这些人里,只有那个叫做洛雨笙的女孩不一样。她和坦格利安家不存在所谓的瓜葛,完全干净,无需有丝毫疑虑。”王女说,“况且,虽然还欠缺历练,但这女孩出身优越,有着对商业敏锐的天赋和非常扎实的经济学基础……对堕月来说,这些都是很不错的‘迷惑基础’啊。”
“她其实对你很有用啊。”最后的最后,她轻声说,“因为她是……完全属于你的东西。”
祁夜心头微微一悸。像是有把利剑在那里一擦而过,尖锐疼痛,却不留半点痕迹。
“在星燧同盟现存的几位‘王’中,你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影守的。”王女感觉到他的沉默,摇头叹了口气,“你的强大完全建立在自己身上,但所谓王的身后,又岂能没有千军万马追随?”
“就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祁夜摁灭了烟蒂,面无表情,“可洛雨笙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没资格做我的影守。”
“喂!这么推三阻四,可不像是我印象里那个杀伐果决、善于利用一切的夜王啊!”王女忽然拖长腔调,换上了诡秘的语气,“怎么,你舍不得了?”
“也是呢,历代影守的殒命风险都很高。”她低低地笑,“要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推到刀锋下,就算是你这样心如铁石的男人,也会觉得很难过吧?”
“你说了够没有?”
胸口罕见地涌起一股怒气,似有烈火在血脉里翻滚,竟有一瞬间失去了理智。祁夜冷冷地说,“既然你一定要坚持,那好,我无所谓。”
“就让洛雨笙做我的影守好了……如果她死了,大不了再换一个就是。”
“诶?”王女咯咯地笑,声如银铃,“真的吗?确定吗?她有可能会死哦。”
“无所谓,”祁夜闭了闭眼睛,“我不在乎。”
“是吗……但是在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王女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曼妙如人心最深处的鬼魅,“没关系,你也不用急着做出决定啦。”
“嘛,一个抱着向死之心的男人,时间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你还有很多不知道该怎么用的时间,不如就去好好想一想……自己真正的心意。”
王女离开后,卧室因寂静显得更加空旷。淡青色的月光忽然撕裂薄云,照着他的侧影,也照亮了那把血红的折刀。
“夜王,你的心里……”祁夜凝视着血色妖刀,刀身反射出他夜色一般幽深的眼瞳,“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