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雨笙心底重重一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能感觉到祁夜很爱他的父母，可有时候又觉得他和坦格利安家族关系的不是很好的样子。每次提及家族，他的眼神都淡漠如冰水，冰面下却仿佛藏着万丈深渊。
虽然对和祁夜有关的一切都很好奇，但洛雨笙一向认为尊重他人隐私是良好教养的体现，从不穷根究底，因此也对他的过去知之甚少。
两人再没有说话。空气一下子沉重起来，气氛沉凝。
“好喽——五香排骨面一碗，苏州过桥面一碗——”后厨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吆喝。
洛雨笙循声转头，服务员端着面走过来，把一个大托盘摆在了桌面上。
托盘里摆着两碗苏式汤面和一碟小菜。一碗是苏式过桥面，高汤细面加浇头。高汤用大骨、鳝骨、鸡架等食材加香料熬煮，清透如琥珀，喷香扑鼻；面条整齐地码在面汤里，晶莹精致；各式浇头单独摆了一盘，有鲜笋、香菜、三鲜、蹄膀等七八种花样，统统是现炒的各式菜肴。
另一碗则是苏点名家“五芳斋”的招牌之一，五香排骨面。五芳斋以各种精致的苏式点心而闻名，口味一向咸中带甜，是江南面点中的典范。面上浮着几块肥而不腻、色泽鲜艳的五香排骨，还点缀着几颗青碧的小菜，一眼看去叫人赏心悦目。
“你先选吧。”洛雨笙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碗好了。”祁夜指了指清淡的苏式过桥面。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尝试中国料理，他的面色依旧淡定，眼神里却透着一丝犹疑。
“好啊。”洛雨笙把过桥面和小菜一起推到他面前，“你可以直接把这些配菜倒进面里去，也可以放一边单独吃。尝试一下呗？都很有意思的。”
“说真的，西餐的优势在于精致和情调，中餐才是生活化的美食啊。”少女托着下巴，感慨，“如果不考虑米其林餐厅的高端环境，法式大餐可能还不如一顿麻辣小龙虾好吃。”
洛雨笙从筷桶里抽出一双筷子，尝了一口面前的排骨面，闭上眼睛：“嗯~还不错。面条爽滑、排骨肥瘦适宜，还是蛮有正宗苏面的感觉的。”
“咦，你不吃吗？”洛雨笙睁开眼睛，却诧异地发现祁夜根本没动筷子。她不禁有点忐忑，心想这家伙不会突然傲娇起来了吧？“这种廉价的庶民食物不值得本少主入口”什么的？
“不……我只是……”祁夜摆了摆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嗯？”洛雨笙抬头，认真地盯着他。
“喂，洛雨笙，这里有叉子吗？”年轻人脸上微微抽搐，认命般叹了口气，“这是叫筷子对吧？我不会用。”
“啊？你……”洛雨笙愣了几秒钟，突然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开、开什么玩笑啊……我还以为你是天才呢！冰球、赛车、跳舞……好像什么你都能无师自通，没想到原来世界上还有连少主你也搞不定的东西吗？”
真的是太想笑了，但并不完全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一直以来，祁夜给她的感觉都是“绝对强大”，神一样毫无弱点，完全不像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这一刻那层隐约的隔阂消失了，她忽然发现其实无论多么强势，从本质上看，祁夜其实也只是一个年轻人。他和普通人一样，会失误会犹豫，再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洛小姐，你笑够了没有？”祁夜眼角微微跳动，“喂，有这么好笑吗？不会用筷子的外国人不止我一个吧？”
“是啊是啊……”洛雨笙强忍住笑意，正色道，“咳咳，是的，不会用筷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很简单的，来，我教你怎么样？”
“教我？切……真敢说啊。”祁夜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冷笑一声，嫌弃地上下打量着她，“就凭你？”
“别害羞啦，偶尔被我教一下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吧？”洛雨笙义正言辞，眼底却流淌着藏不住的明媚笑意，“快点咯，就算学不会也没关系的……”
“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嘲笑你的！”
不会嘲笑？哼哼……才怪！上帝保佑，终于让她逮到报复的机会了！这家伙一直都是一幅眼高于顶的欠揍模样，让人气得牙痒痒，却又强势得无力反驳。就算不敢笑出声，但只要能看这个大魔王乖乖听一回话，想想都心情舒爽啊！
“只要像这样拿起来……”洛雨笙抓起自己的筷子，给他示范，“把少量食物慢慢夹起来……”
“要用巧劲，轻一点，不然面条很容易会被夹断……”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嘴角抽搐着，“诶？喂……你……”
“——已经会了？！”
在她对面，祁夜已经用筷子夹起一夹面条，动作虽然不快，却如行云流水般毫无顿滞。
洛雨笙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家伙是开挂了吧？她在唐人街的一家餐馆打过零工，每个第一次用筷子的外国人都是历尽艰难、最后痛哭流涕地大呼“太难了”好吗？
少主，您要不要连学这种事都这么天才？你这样让别人情何以堪啊魂淡！
只是几次练习，祁夜居然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动作要领。光看表面的话，这个出生在欧美的ABC和一个地道的中国人没什么两样。
“哟，怎么这幅表情？我这个学生没有让你失望吧？”他挑了挑眉，揶揄，“老、师？”
身为超级杀手“夜王”，祁夜的模仿能力堪称登峰造极，且对力量的控制精确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捏碎蛋壳、却丝毫不伤蛋清上的薄膜，也可以控制着油成一线穿过铜钱孔、却一点也不沾染到铜钱。
“咳咳……没有。不愧是我认识的维尔诺斯少主。”洛雨笙扶额，失望地长叹，“但你知道吗？有时候学生太优秀，会给老师造成很大心理压力啊。”
“果然，你还真的是那种无论怎样都不肯示弱的男人呢。”她托腮看着他，唇边微微泛起一丝笑意，“不过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吧？毕竟，没人规定你必须像机器一样绝不犯错啊。”
明明这家伙那么强大……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疼。那份仪器一样精确完美的强大，这个男人……到底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换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