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捷报一个接着一个地从东南传来,失地已经完全夺回,扈铠被陆安旸斩与马下,东滇群龙无首,很快便被西楚军攻占,从一国彻底沦为了西楚的领地。
早早便有传言说,战王殿下率领的大军马上就要回城,因此,一大早,街道的两旁就蜂拥了无数的百姓,一是为了瞻仰一番战神,二来,也是为了往刑场去凑个热闹。
也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的安排,蓝修竹问斩的时间,就定在大军回城的这一天。
也许是为了让他看看旗开得胜的军队,也许是为了让他在生命的尽头感受一下家国易主的痛苦,总之, 苏瑜每每想起那个在宫宴之上奏乐助兴的男子,都忍不住叹息一声。
身为质子,过得却实在是太苦了。
菜市口的刑场已经搭建好,蓝修竹身穿囚服,头发散乱,满脸污痕,看不出是血还是泪,被人押着跪倒在刑场上,只等着午时三刻一到,便要人头落地。
而这是,城外的方向忽然爆发了一阵高呼,有人探着脖子叫了起来:“战王殿下回来啦!”
乌压压的大军出现在了城外,而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正是被誉为西楚战神的陆安旸!
玄色的战袍加身,他眉眼间的煞气和冷冽丝毫不减少,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迎面向城门缓缓走来。
高耸的城楼上,吊桥缓缓放下,便正是为了迎接这凯旋而归的大军!
“战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主街的两旁,人群哗啦啦地跪下了一大片,发出了震天的高呼。
“小姐,您瞧,是战王殿下回来了!”苏瑜和小香正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临窗下看,便能瞧见从城门方向来的骑兵,乌压压地朝这个方向缓缓流动过来。
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让小香激动起来,几乎半个身子都趴出了窗外,一个劲儿地朝着苏瑜招手,道:“小姐,快来看呀!”
苏瑜呷了一口茉莉花茶,朝着窗外看了下去,她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骑马坐在最前面的陆安旸,以及……不远处的刑场。
似乎是听到了人们的呼声,一直耷拉着脑袋跪在刑场之上的蓝修竹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双蒙在满是污垢的发丝下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最前方的陆安旸,遍布血丝的眼里,不知是恨还是空洞,久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大军的队伍离苏瑜越来越近了,也离刑场越来越近了 。
苏瑜看了一眼天色,耀眼的日头很快就要行至正中,这便意味着,午时三刻很快就要到了。
这个时候,可真是不凑巧啊。
她好看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淡淡的惋惜,在这整件事情之中,蓝修竹又何其无辜?发动战乱并非是他的错,也并非是他蓝氏皇族的错,可他却要为了一个谋权篡位的奸臣贼子,而被处死吗?
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安凌儿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知道她说的没错,蓝修竹对于西楚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一旦东滇被西楚吞并,留下一个前朝的皇子无疑是留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站在成王败寇的立场,斩杀蓝修竹或许是明智的做法,可站在一个人的角度呢?
蓝修竹当质子的时候,为众多王公贵族取乐的工具,从来没有活出一个皇子应有的样子;而今家国覆灭,他即将命断黄泉,这对他来讲,又何曾公平过?
她低垂下的眼帘中,划过了一丝深切的悲悯,却听小香忽然叫道:“呀,王爷好像看见奴婢了!”
她倏然从窗口缩了回来,蹲在墙下,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小姐,怎么办,王爷好像看到奴婢了……”
底下的人都在跪地迎接,就她一个人探着身子在看热闹,这未必……也有些大不敬吧。
万一王爷要治她的罪可如何是好?
她正惊魂不定,却不知道陆安旸看的根本不是她,自一开始起,他的视线就停留在苏瑜的身上,默默关注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
苏瑜听到小香突如其来的叫声,微愣之下抬头望窗外望去,眼里的悲悯还没来得及完全敛去,就对上了他深邃却隐隐带着一丝柔和的目光。
那双墨黑浓郁的凤眸让她微微一愣,前几天所发生的事如同倒带一般在她的眼前闪过,这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从刚穿越过来的那一会儿,她如何能想到,自己竟然会和堂堂的一个王爷扯出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来?
可一声突如其来的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只听那不远处的刑场上,令牌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监斩官的命令让她的指尖微微泛白。
“时辰到,斩!”
她似乎能听到,刽子手的大刀扬起时,所带起的风的声音。
凯旋的大军正走到刑场的正面,而蓝修竹便要在这时候命丧黄泉!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陆安旸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就连小香,也害怕地捂住了双眸。
可意料中血溅三尺的情形却并没有发生,只听“铿”地一声,人群中倏然爆发出一阵骚乱,只听尖叫声响起,叫道:“劫犯人啦,劫犯人啦!”
苏瑜顿时一愣,起身往外看去,只见几名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迅速冲上了刑场,踹翻了刽子手砍断了绳索,拉着蓝修竹就腾空而起,往人群之外跑去。
苏瑜看得分明,在一片混乱之中,有好几名官兵追了上去,而离蓝修竹最近的,便正是陆安旸身边的副将。
眼看那副将要去捉蓝修竹,苏瑜双眸微眯,抓起了桌上的一双筷子,运足了内力便掷了出去。
筷子带着凌厉的风声打在那副将的剑上,让他的动作一缓,而就是这片刻的间隙,黑衣人已经带着蓝修竹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视线之内,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苏瑜心下微松,可下一秒,她便见到陆安旸朝她看了过来。
是不满她放走了逃犯么?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丝薄凉,同时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懊恼。
方才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竟会盯着这个男人出神?她甩了甩头,终究没有再看陆安旸一眼,转身便离开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