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旸盯着眼前容貌干瘪的尸身,阴郁的凤眸中竟难得地划过了一丝神采。
如果这就是卞烨,那是不是说明,他们就能找到慕家那本失传的秘法,是不是就说明,他终于能够找到复活苏瑜方法了?
两生两世,他好不容易才追上她的脚步,怎么能就这样放她一个人离开?
不,他想要她活着,想要她活生生地站在这个世界上,去听,去看,去真实地感受这个世界,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可若是做不到,那他宁可连自己的性命也舍弃,只求她能在漫长的黄泉路上慢一点,好叫他同她一道,哪怕是再入一遍轮回,他也要找到她的身影,从此永不分离。
李青梅看了他一眼,神情庄严而慎重地,将整块棺材盖通通推了开来。
“嘭”地一声,棺材盖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周遭的尘土扬起,卷上一干人的衣角。卞烨那一方简陋的棺材周围站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汇聚到那一方小小的棺材里。
棺材里的东西十分简单,准确来说,除了一具尸身之外便再无其他,就连陪葬品也没有一件,卞烨身为大晋望族卞家最有天赋的公子,谁又能想到,他死后竟会是这样一种境地,寒酸得连普通百姓都比不上。
而最为重要的是,所谓的慕家禁术,却并没有在棺材里被找到。
陆安旸周遭的气压几乎已经下降到了一个极点,哪怕只是站在他的身边,都觉得身边的空气已经冰冷得似要结冰,青酒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神情,只好四下一扫,吩咐鬼面士兵道:“都四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鬼面士兵们依言四散开来,可这样狭小的一个耳室,能放下的东西一眼就能看见,没有任何只字片语的提示,甚至连禁术曾经留下来的痕迹都没有发现。
除了那被掏空的梁皇尸身可以说明,卞烨的手里,应当确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禁术,可那现在,那禁术又去了什么地方?
是被人捷足先登了,还是卞烨在临死前自己毁了它,只为了不让后人发现?
陆安旸的面色几乎沉得要滴出水来。
他的双眼通红,有血丝一根根绽出,同额角的青筋一道,展现着其主人的隐忍和压抑。
谁都能感觉到他的痛和绝望。
不管是谁,在给了希望又剥夺了希望之后,都会是同样的感觉罢。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出了声,只是细听那声音还有些微微颤抖。他道:“剖尸。”
唯一还没有被检查过的,是尸身之中,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还是死死地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绝不愿意放手。
青酒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拿出了自己的匕首。
尸体早已风干,要将它打开并不困难。青酒一刀从颈下一直划到下腹,将整个胸腔都打开,里面的脏器落入众人的眼中,也已全都僵硬化石,唯独那胃里似还有什么东西,凹凸不平地挂在那里,看得出,里面曾还留着什么东西没有消化。
青酒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他的胃。
一小片已经被腐化得不成样子的书页被拿了出来。
“爷……”他微愣,盯着手中残缺的书页,心里划过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手里的匕首再度用力,便将他的胃壁开到了极致。里面,果然是早已腐烂又干枯的纸片,发黑碳化,纵然原本有字迹,到现在也完全认不出来,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只是一摊无用的废纸罢了。
事到如今,任谁都能想到,卞烨竟是在临死前,生生地将那整卷禁术撕碎吞了下去,这些东西留在他的胃中,或许是他毁了那卷书,又或许是那卷书害死了他,总之,他什么都没有给后人留下,除了那小而破的棺材,便什么都没有了。
陆安旸盯着青酒刚刚挖出来的碎片,拢在衣袖中的手早已颤抖得不成样子,有什么东西骤然从心底里碎裂开来,一直延伸到大脑里,让他满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这么久以来,原来他们的努力,通通都只是徒劳,好不容易发现了最后一点希望,竟然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什么慕家长生道,都不过是骗人的笑话罢了,人死灯灭,哪里有什么能复活的办法?
仿佛是九天之上劈下来的雷电,死死地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浓郁的悲痛已经将他的内心所填满,而他眼中,那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一丝光芒,也正在飞速地减退着。
就好似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已经没有了生的欲望。
那边,李青梅望着被推倒在一旁的棺材盖喃喃地开了口,道:“这里还刻了字……机关算尽非长生,我笑天命不自知……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此刻的陆安旸已经听不见她的话了,只见他颀长的身形晃了晃,便倏然一口鲜血喷在了陈旧的棺木上。
“王爷!”
周遭响起了一片惊呼。
青酒大惊失色地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倒下来的身体,急急搭上他的脉搏,顿时,脸色便愈加凝重了。
“怎么样?”蓝瑾急问道,神色中是说不出的紧张。
青酒摇了摇头,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里同样震惊而慎重。陆安旸的体内真气紊乱,几乎到了要走火入魔的地步,光是五脏六腑就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最要命的是,好似还有一股力量在他的体内开始运行起来,肆意破坏经脉,阻挡着他自我修复的能力。
他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把将陆安旸的衣袖掀了起来。
那里,原本是一小截象征着毒素的乌青,是在给苏瑜解百日枯的时候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的。
可现在,那原本控制得很好的毒素却仿佛是泛滥了一般,竟在短短的几息时间由手腕蔓延到了手臂,再渐渐蔓延到肩膀,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大有不蔓延至全身誓不罢休的势头。
青酒飞快地点了他周身几处要穴,可神情却愈发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