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年后的世界里,苏瑜拄着拐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医院后的公园之中,穿着并不算太合身的病号服,神色有些寡淡。
她回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她每天拼了命一样地复健,双腿萎缩的肌肉也奇迹般地飞速好转了起来,早在两个月前,她便可以勉强自己独立行走了。
手中的这副拐杖,不过是年轻的小护士不放心她,这才硬塞给她的。
公园里的阳光正好,有不少穿着同样病号服的男女老少正在家人朋友或是医护人员的陪伴下锻炼着。纵然艰难,可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一句句鼓励的话语传入苏瑜的耳中,可她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依旧淡淡地望着远方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路过的小护士朝她笑笑,道:“苏小姐,又来锻炼身体呀?今天太阳好,多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苏瑜勉强弯起了一丝笑,向她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这才迈开了步子朝着公园里走了进去。
这些时间里,她被作为一个科学奇迹受到公众的关注,被新闻媒体采访过,被不认识的陌生人围观过,以前的战友也来看望过她,她的父亲和姐姐姐夫也来探望过她。
对于她的苏醒,他们似乎都显得很高兴,尤其是曾经因为高昂的医疗费放弃过她的家人,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喜悦来。
可苏瑜,却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应付他们,哪怕是自己的血亲站在她的面前,以一种小心翼翼而拘谨的姿态问候她的时候,她能感受到的,也不过只是疏离罢了。
十年时间,一个原本应该已经死亡的人突然醒了过来,这对于任何人来说,恐怕都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况且,她已经有整整十年的时间没有出现在旁人的生命中,不管对于别人还是她来说,都有种陌生而难以融入之感。
这种感觉,像极了她初到异世界时候的感觉。
那时候的她,同样对眼前的世界茫然无措,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是个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可现在,她明明回到了自己本该属于的地方,为什么还是会有这种感觉?
难得地,她没有如往常一般一次一次地复健,而是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不远处的一丛草木中,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有知道她的人小声地和周围人窃窃私语,大抵是觉得奇怪,心想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每天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公园里不是锻炼就是发呆,似乎就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笑容。
一对已经上了年纪的夫妇从她的面前经过。
两位老人都已白了头发,其中老婆婆坐在轮椅上,大抵是腿脚出了些问题,而她的身后,老大爷慢慢地推着轮椅,大抵是说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容,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洒下了一片岁月静好的光芒。
他们朝着苏瑜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小姑娘,又见你一个人呀?”坐在轮椅上的老婆婆率先开了口,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却满是慈祥的笑容,她从老大爷手里接过了一个饭盒,硬塞进了苏瑜的手里,道,“是家里人太忙了吧,不过再忙,也该给你送饭来呀,不好好吃饭怎么行?这些是老头子做的点心,你尝尝看,很好吃的。”
手里忽然被塞进东西来,苏瑜微微一愣,放空了许久的双眼也终于有了焦点。她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饭盒,张了张嘴,本想要推辞,可那对夫妻却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没等她开口便已笑着离开了。
只留下苏瑜一人,看着手里的饭盒默默无言。
那是个老式的饭盒,大概是十年前流行的款式,却洗得很干净,里面装着六个糯米的团子,大抵是为了怕油腻,外面包了一张报纸。
苏瑜拆开报纸,随手将它放在了一旁,伸手便打开了饭盒。
糯米的清香扑鼻而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取了一个放进了口中。
软软糯糯的团子在口中化开,糯米的香味夹杂着甜甜的豆沙弥漫开来,果然就如同老婆婆说得那样好吃。苏瑜咬了半个团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张被她扔在一旁的报纸上。
旁边一阵微风吹来,报纸泛黄的页面轻轻晃动,看得出这是一张很老的报纸了。
可上面头条的几个大字却还依旧清晰,就这样落在了苏瑜的眼中。
天域集团太子爷暴毙而亡?
这又是谁?
苏瑜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是随便地扫了一眼便想收回目光,可正是这一眼,叫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她几乎是以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飞快地抓起了那张报纸。
抓着报纸的手瘦弱而苍白,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一条一条青筋,可现在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指尖泛出了一抹白。
她没有看错,那巨大标题的下面所写的名字,正是那个刻在心底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三个字!
殷时骞!
天域集团的太子爷,竟然叫殷时骞!
只是同名同姓,还是……
她漆黑的眼瞳里骤然划过了一丝痛楚和急切,匆匆忙忙地翻到了报纸的日期,可上面的数字却如同钢针一般刺痛了她的双眼!
十年前,仅仅在她的灵魂传输计划的五天后!
一个极为荒诞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飞快地划过,叫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几乎拿不住任何东西,任由那半个团子落在了地上,沾染了尘土。
难道,难道……
她急急地站起身来,想要找到刚才的那对夫妇,可四处一望,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手里的那张泛黄的报纸已经被她紧紧地攥出了褶皱,手心里的汗水甚至晕染开来,模糊了字迹。
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已经沉寂下去的心脏重新开始跳了起来,而且从未向今日这般剧烈过,哪怕是躺在灵魂传输仪上的时候,她也从未像今日这般紧张过。
她在原地深深地喘了口气,忽然迈开腿,朝着一个方向全力地奔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