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又持续了一个晚上。
等到天明的时候，双方几乎都已经无力再战，素和黎昕那一方伤亡尤其惨重，而苏瑜这一方，也只剩下了一万多的兵马。
她的短刃上的鲜血早已干涸了又添新的，右手更是拢在袖中微微颤抖；一身银白的铠甲上，东一块血渍西一块泥土地混在身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条手臂酸胀得根本抬不起来，纵然她内力深厚，可连续征战了这么久，体力也到了极限，再也无力去打了。
而看她周围的士兵，大抵也是这般模样。
好在，素和黎昕的人也打不动了。
双方就这样一边盯着对方，一边在原地恢复体力，若是谁先恢复了体力，那么就势必占据了先机。
天空中有一只孤雁飞过，灰暗的身影很快就缩成天边的一个小点，消失不见了；可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是幻觉，又似是真实。
苏瑜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分不清楚了。
太久没有休息，她的一双眼睛都浮肿得充满了血丝，望出去甚至带着模糊，好似下一秒就要天旋地转地昏倒在地，不问世事了。
她的正前方是素和黎昕。
素和黎昕是在前一天的白天转而来攻打西门的，在苏瑜解决了那三名将领之后，便由他亲自对上了她。
整整一个晚上，他们都打得难舍难分，素和黎昕的武功本就极高，若非她一直死死地咬着牙以惊人的毅力撑着，恐怕早已被素和黎昕斩于他的铁扇之下了。
而现在，他也正在恢复体力。
可他好像明显察觉到了什么，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往着南边的方向眺望了过去。
那里，辽阔的黄沙之下，几座低矮的围墙断断续续地建着，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可不知怎地，他的心里便就是有一种不安，就好似是预感一般，让他的内心顿时更焦躁了起来。
如果能早点恢复体力，将苏瑜杀了，或许能立刻扭转这僵持不下的战局，让对方的军心溃散，便好一举夺回失去的城池来。
他的眼中不由得划过了一丝懊恼。
纵然知道她能力出众，可他也没有想过，她在用兵之上竟会如此有天分，几乎将他逼到了这种境地上。若是早知道这样，在掳她做人质的时候就应该杀了她，或者打断她的四肢用铁链锁着，好叫她再也没法做出后续的一系列事情来。
可现在，显然明白得已经太迟了，她的羽翼已经丰满，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动的了。
快恢复，快恢复啊。
他在心里嘶吼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头戴着黑色纱巾的人，却从不夜城的方向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
在一众筋疲力尽的将士们中间，她走得格外地轻巧，格外地优雅，明明是走在鲜血遍地的战场上，却好似是走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般，随意而自信。
除了素和黎昕之外，所有人都在猜测她的身份。
有先前守粮仓的士兵拧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了口，道：“将军，我有印象，这个女人好像在粮仓着火前也出现过在那里。”
她出现过？苏瑜闻言，一双充血的桃花眼望向了她，带了一点忌惮和警惕，可碍于自己浑身早已脱力，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拢过来，连动一下都嫌费力。
随着她的靠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越来越强，也让她的心中骤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女人正是冲着她来的，而联系到她现在的举动，她几乎可以断定，昨晚的粮仓就是她烧的。
可地道尚未挖通，四周的城门又有官兵把守，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混进城里来的？
苏瑜尚且拧着眉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那女人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伸手，将自己头上的纱巾摘了下来。
而这一摘，露出了一张极为熟悉，却又陌生的容颜来。
“云倾城？”苏瑜几乎是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盯着眼前的女人喃喃出声，“怎么会是你？”
她不是应该被关在京城的天牢里吗？
“是我，怎么，没有想到吧？”她露出来的那张容颜依旧美丽，唯有左脸颊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堪堪从眼角擦过去，一直没入到发髻中。不知为何，她竟显得格外苍老，明明是才不过二十的女人，看起来却像是三四十的妇人，整个人上下透着一股风尘之气。
察觉到了苏瑜的打量，她没有躲藏，却忽然扬起嘴角冷笑了起来。
“我变成这样，你很惊讶吧？”她优雅的声音中隐藏着尖锐，“可这些，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若非是你，我的父王也不会出事，我还是尊贵无比的倾城郡主；若非是你，我早就和旸哥哥喜结连理，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若非是你，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成为人人喊打的一条丧家之犬？”
许是心里实在太恨，她脸上虚伪的面具破碎，露出狰狞的本质来，盯着苏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景娴瑜，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苏瑜看着她近乎于疯狂的模样，撑着疲乏不堪的身体，道：“云倾城，你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没有我，你做的那些丑事也会败露，迟早变成今天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就算没有我，王爷也照样看不上你这样的女人。”
这句话未免毒辣，一直戳进云倾城的心窝子里去，让她忽然在原地狂笑起来，一直笑到面颊狰狞，笑到泪流满面。
她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苏瑜，道：“可那又怎样，事到如今，赢的人还不是我吗？你景娴瑜就算再好，再厉害，最后还不是栽在我的手心里？”
苏瑜的桃花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凝重，可面上却不动分毫，道：“是，我承认你手段厉害，不过我还真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云倾城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好啊，那我就满足你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