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黎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陆安旸,在他的眼里,这个被视为一生的宿敌的男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冷漠而无所谓地俯瞰着芸芸众生,可现在,这本该站在云端如神祗一般的男人却为极度的悲伤所笼罩着,哭得像个没有依靠的孩子。
“瑜儿,你醒醒,醒醒好不好?”他的语气里带着哭腔,“我们不打仗了,我们回西楚去好不好?我们还要好多事情没有做完,好多风景没有看过,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再也不拦着你了好不好?”
就算你要这天下,我也不阻拦你,只求你带上我,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笼罩在陆安旸的心头,他悲怆的脸上却硬生生挤出温柔和微笑来,对苏瑜已经渐渐凉下去的身体,哄道:“瑜儿,别睡了好不好,现在是大白天,该起床了……你瞧,太阳都出来了……”
初升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渐渐洒在这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洒在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上,也洒在无数将士千疮百孔的心里。
有人终于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陆安旸,沉痛道:“请王爷节哀,王妃她……已经去了啊!”
“你住口!”听到这个字眼,陆安旸顿时暴怒地一掌将他挥开,可怜的士兵在地上滚了几圈,呕出一口血来,而陆安旸,赤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仿佛护崽的母鸡,“本王的瑜儿没有死,你们都在骗本王,是不是!”
一众将士哗啦啦地跪了一地,无言的悲伤在他们的面上流露出来,早已有人押住了想逃跑的云倾城,死死地看着她不让她离开一步。
纵然苏瑜身为一介女流,可她的手段和魄力却早已早已让所有的将士们信服,对于他们来说,她就是真正的将军,是真正的元帅,是带领他们一路凯歌的英雄。
可现在,元帅陨落,英雄长眠,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一个女人的阴谋诡计之下,这叫他们如何平息心中的怒火?
大军压境,三十万兵卒犹如漫山遍野的蝗虫一般,乌压压地往这边涌来,他们安静而沉默地等候在一里开外,等候着陆安旸的命令。
而他,如同对待珍宝一样抱起了苏瑜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地朝着大军的方向走去。
他的脸上,不再是春风般的温柔或无所谓的淡漠,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极度冰寒,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每走一步,都让大地冰封三尺,让阳光失了颜色。
他将她的身体暂时安放在了战车之上。
然后,他冷漠而冰寒的目光回转,落在了云倾城的身上。
这样的目光,好似是在看待一个死人,极度无情而漠然,却夹杂着滔天的恨和仇,让接收到这样目光的云倾城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便感受到了恐惧。
他恨她,恨她夺去了心爱之人的性命,可同样,他也恨自己,如果他在路上能少耽误些时间,如果他能早点发现云倾城越狱逃脱,是不是,这一切的结果都会改变?
他并不知道,正是因为狱卒失职放走了云倾城,这才一直知情不报,生怕自己被革了官职。也正是因为这样,直到云倾城一路出逃到了北漠,直到她碰见了素和黎昕,也没有人知道这一桩秘密。
面对着云倾城, 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一掌拍死她的冲动,深吸了几口气才吩咐道:“断了她的手脚,把她关起来!”
如果就这样杀了她,那也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他要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将这世间的一切痛苦都加诸在她的身上,才好祭奠苏瑜的在天之灵。
云倾城这时候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时就晕死过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陆安旸竟然会带着三十万大军前来救援,更没想到,自己行凶的那一幕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眼中。
杀了他最爱的人,自己又怎么会好过呢?想到他的手段,她便不自觉地感到心惊胆颤。
她被人按在地上,冲着陆安旸嚎道:“你要有种你就杀了我!你现在就杀了我呀!”
可回应她的是双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她的手已经被人硬生生地折断了。
“带下去。”陆安旸看了一眼已经疼晕过去的云倾城,眼中的杀意不减,他会让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要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
将云倾城押了下去,他的目光终于缓缓地投向了素和黎昕。被三十万大军包围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他被苏瑜一掌拍在胸前,此刻胸腔内还是翻江倒海般疼痛,要说打,肯定不行,要说跑……
他狭长的凤眸中飞快地划过了什么,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旁仅剩的几名大将,在看不见的角度飞快地做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要撤退。
他可以信心满满的用自己十多万的军队去攻城,因为他知道,这不夜城里,苏瑜并没有多少的兵力。
可面对着陆安旸的三十万大军,他却明白,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完了,就算他再多的一倍的兵力,恐怕也难以和他所抗衡。
打不过还硬着头皮上不是明智的选择,因此,这在这种情况下,他唯有选择放弃这不夜城,转而向别的地方逃离。
他阴沉的眼中顿时划过了一丝痛惜。
明明,明明就快要将这不夜城攻下来了啊,也谁知道,陆安旸会带着三十万大军前来援助?
不过,在痛失城池之余,他又感到了一丝安慰,至少,苏瑜已经死了,而看他那样子,估计也是痛不欲生吧?
他正这样想着,陆安旸却已经下了进攻的命令,三十万大军以碾压之态朝着北漠的残兵败将冲了过来。
“撤,撤!”素和黎昕心下一紧,顾不上别的,自己翻身上了马背,狠命地一抽马臀,就飞快地朝北奔逃而走。剩下的几名大将紧随素和黎昕身后,一路拼死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