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诶！这……这家人是干什么的？这……”胡九手一抖，噼里啪啦地东西散了一地，才刚刚惊声出口，忽然之间听到身边的铁门砸明火似的响了起来……
“开门！开门……”
一边有人大声吆喝着，一边仿佛是有什么重物在嗵嗵地撞起了门。
“别跑！”
“按住她……拷起来……”
“杀人了……！！！”
有女人一声声杀猪似的尖叫从前面响起，伴随着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训斥声。尽跟着，咣当一下子，身边铁门应声而开，四五个身穿警服的大汉接二连三闯了进来，胡九连同一堆纸箱和半张茶几被顶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大手狠狠按住了他的肩头向前一推，然后用力掰了向后，一个二郎担山式，两只手的拇指便被死死扣在在了一起，只觉得胳膊好像是被压折一般，胡九呃地一口气没上来，几乎昏死过去。
“又抓住一个，前面还有没有……？”
带队的冲着前面大喊，一扭头正好看到了胡九，愣了愣，随之又压低声音说道：“下这么重手干嘛？按他的年纪，你就让他跑也跑不了……用不着……上铐子！”
“是！”
下手的两个年轻人也发现有些不对，连忙答应一声，把那缺德的拇指扣解下，换成了一副手铐给胡九带上。
“我……”胡九一看架势不对，刚要说话。突然就听耳边一声断喝，“老实点儿！别咋呼……”
手腕一疼，那沉甸甸的钢铐又紧了两扣，后腰立刻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上了。
“你看着他，你们几个……跟我前面去支援！”
带队的警察看起来三十岁不到，浓眉大眼方方正正一张国字脸，颇壮硕的中等身材。
虽然说比身边人大不了几岁，但这位看起来要比旁人稳得多，而且本人就透着一种精明强干的沉稳气质。
他瞟了一眼刚刚抬起头来的胡九，似乎是有些诧异的模样，对着胡九端详了几眼，随即立刻摇了摇头，随手点指留下一个人看着胡九，自己则指挥着其他人往前面钻了过去。
“老实点儿！”
一个有些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负责看守胡九的年轻警员拎着一把电警棍把他拉到对面，大吼道：“蹲下……不许吭气，有什么事儿等到了所里再说。”
胡九被骇得悚然一抖，双腿一哆嗦，软软就要向下瘫倒……
还没等他歪倒，突然感觉腰里一松，刷地一下子自己的裤带已被那警员抽了出来，握在了手里。
“提住你裤子，蹲好。”
胡九被那警员这一手搞得哭笑不得，有些尴尬地颤声说道：“小……小同志，您看……我这么大岁数了，你何必多此一举的……放心，我跑不了……再说，我就是来这里办个证明……我不……不认识这里的人。”
“胡说八道！不认识他们会放你进来？这是他们这帮人的黑窝点……你和他们没关系，他们能这么容易让你找到？”
“我哪知道啊……我真是和他们没关系啊！是别人介绍我来这里……他们让我等着的……”胡九一迭声地向那个年轻警员叫屈。
“行了！别废话了……好好蹲着，好人歹人也得等我们所长回来再说，老实一点……蹲不住就坐地上抱腿蜷着……告诉你，要不看你年纪大了，我非给你上点颜色不可，闭嘴待着，看你就是个老油条！”
那个年轻警员是个微胖的黑脸大个，说话瓮声瓮气的，虽然嘴上和胡九说着话，但是人都看得出来，他注意力并不在胡九这边。他嘴里呵斥着，脑袋却使劲伸长了往前面张望，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脸上一副懊恼的表情，大概是很不甘心在这里看守，大有到最前线一展身手的想法。
功夫不大，就听前面窗户那边，有人冲着这边低声喝道：“小王，带那个人一起到巷子口车旁边集合……嗯……把他脸遮起来。”
“是！”
二话不说，小王走过来拎起了胡九衣服前襟往头上用力一兜。
眼前顿时一黑，胡九只觉蒙头转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被拉起来，一路走了出去。
衣服被撸到了胸口往上，胡九的头深深埋了下来，只觉后脖颈子扯得生疼，偏偏又不敢挣扎，依稀听到身边有不少人在七嘴八舌地议论什么，不过耳朵一直都在嗡嗡响着，具体说了什么，他根本听不清楚。
像是过了很久，两眼都开始冒金星的时候，他的前额咣地重重撞到了什么硬物，然后就有人把他脖子一按，用力塞进了一个狭窄的空间，整个被狠狠杵到了一个长条皮面座椅上面。
哗啦！
有人跟着挤了进来，然后哗啦一下衣服被对方揭开，胡九眼前顿时感觉一亮。
“这……这是哪儿？警车……不……不对！我没犯法……别抓我！我要下去……”
来回转头看看，前面和身边都坐着一个警察，毫无疑问显然自己是被逮到了警车里，胡九立刻歇斯底里地挣扎，并且大叫了起来。
“叫唤什么？老实点！”
旁边姓王的警员用力一抓胡九的肩膀，拍了拍前面座椅靠背说道：“走吧！”
“好嘞！”
哐的一下子，车门就在胡九眼前关住了。
呜哩哇啦的警笛声吵得人心烦意乱，七八辆警车前呼后拥，在两架摩托车开路下，高音喇叭刺耳的噪声让围观众人纷纷后退，轰鸣的车轮趁势分开了大片人群，开辟出了一条宽敞的通路。
一行车队有序地缓缓驶出了街市，直接上了主干道往东而去……
日头快要落到树后的光景，踏着长长倒影，小六儿和胡昌华两口子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连说带笑地走近了东河堰自家院门口。
远远就看到二奎踮着脚在冲四个人招着手，高兰嘴角微弯笑着说道：“这二愣子，我看他是饿急了吧？”
“时间是不早了，紧走几步吧……回去还得准备晚饭呢！”
胡昌华看看天，脚下生风很快就到了二奎面前，抬手就把一个大蛋糕和满把的生鸡、活鱼递了过去，“二奎……快帮我拿着，怎么样，回头让你嫂子收拾好了，今天咱们爷几个好好喝……两杯，怎么了？你这是干嘛儿？”
二奎一脸诧异，死死盯着几个人身后看了看，然后用很担心地语气问道：“昌华哥，九叔呢？”
“小叔？你问我……我问谁去？哎……对了，他不是和你一起给六儿办户口去了吗？”胡昌华斜了二奎一眼，有些奇怪的回答道。
“没有啊，我中间有事儿就先回来了，他是……哎呦！坏了……这他娘的是……真出事了……！！！”
二奎一嗓子让走近过来的几个人吓了一跳，高兰连忙追问道：“二奎，咋了？”
“不是……我们本来约好了是直接回来见的，现在他还不见人，又没和你们在一起……这肯定是出事了！这可怎么办……该着今天就不顺……九叔这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二愣子！”
高兰眉毛一竖，单手叉腰一只手一把揪住了二奎的领子，大吼了一声，然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们说清楚行不行！这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谁知道你说什么……”
“嫂子……啊……是这么的……我们……后来，九叔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就行，就让我先回来了。”二奎连忙对几个人把经过讲述了一遍，说着话，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沮丧起来，“要早知道，我是说什么也得和九叔一起过去的，真是……我怎么就没跟着他啊！”
“你先别急，也许我小叔是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胡昌华看起来要冷静不少，他扯了扯高兰，冲着小六儿撇撇嘴说道。
“啊……噢、噢……是啊，能有什么大事儿？九叔这一定是买什么东西去耽搁了，对了……不是说他准备给六儿炒上几个好菜的吗？”
“那这么的，兰子你陪六儿和咱们姑娘先进去，我和二奎去前面迎迎我小叔去……”胡昌华冲着高兰使了个眼色，连忙拉着欲言又止的二奎往开路上返了回去。
“那你们早点回来啊？”高兰向胡昌华点点头，嘱咐两个人道。
“不行你和他们两个小的先把蛋糕吃了，反正那东西我们也吃不惯……放心，我找到小叔就回来了。”
“嗯……六儿，走了、走了……咱们带着妹妹先进屋，我去给你切蛋糕去……”
高兰脸上带了浓浓的一层阴霾，她心里暗暗担忧着胡九，却碍于小六儿这边似懂非懂地，也是恋恋不舍抓着门框不肯进院，她连忙理了理头发，一手拉着一个，跨步往里面走了进去。
为了给两个孩子开心，高兰一进门就先把蛋糕给切开了——平常人家，大多都不太会讲究什么点蜡烛许愿之类的规矩，至于小孩子们，除了礼物之外，他们本就垂涎于蛋糕的美味，当然也就更不在意点不点蜡烛了。
胡昌华的女儿妮妮今年才四岁，她一看母亲切开了大蛋糕，口水已然遏制不住滴滴答答地流满了前胸，那粉红色的套牌小褂，才不大工夫就已经湿哒哒的了。
“姆……妈……妈，蛋糕……我要气（吃）蛋糕……”妮妮含着手指，一个劲用身子蹭着高兰。
“妮妮，你先吃。”
小六儿是很喜欢这个妹妹的，妮妮这丫头本来就是一个小馋猫，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仿佛年画里那个胖娃娃似的，白嫩白嫩的粉妆玉砌般惹人怜爱。
他一见妮妮在缠高兰要蛋糕，二话不说，直接从桌上把给自己最大的那块连盘子一起端给了妮妮，一只手托着盘子边，自己却抬头冲着高兰一笑：“婶儿，我先招呼妮妮吃，你也快吃吧。”
“你这孩子……行了、行了，婶儿看着妹妹就好了，她还小……那吃得了这么多，我们这一块就够了。”高兰吸了吸鼻子，她本来就有心事，这会儿心里更觉得有些眼睛酸酸的，她连忙红着眼圈把另外一块蛋糕塞给了小六儿。
“婶儿，你哭了？”
小六儿没有接蛋糕，疑惑着用手沾了沾高兰的眼角，“有不高兴的事儿吗？”
“没……没有什么，你这孩子，大好的日子，婶儿是高兴……好孩子，真是长大了。从小就看着你懂事，可惜……婶儿没办法说服你爷爷，要不你跟着婶儿该有多好？年纪小小就受了这么多苦……真是……嗳……呸呸……你看看，婶儿这是扯什么呢？来……吃蛋糕！”
高兰心里像是开了锅似的翻江倒海，只担心胡九真有个什么事儿，孤苦伶仃留下这孩子可依靠谁去？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往后不管怎么样，只要有她在，无论如何是绝不能让小六儿受什么委屈的。
“唉！只希望是虚惊一场就好了。”
打开了电视，高兰抱着妮妮陪小六儿看电视，偷眼看着窗外。外面黑压压的，只有院门外路灯投进一线光来照着门槛，偶尔有飞蛾扑啦啦飞过，却始终看不到胡昌华两个回来。她的心里更是被揪紧了一样，胸口压了大石似的透不过气，一时恨不得高声嚷上两声，才能让沉甸甸的心里痛快一些。
“喂！哦……家……家到了……呃……臭……臭婆娘，给老子滚出来扶我……扶我一把……死哪儿去了……人呢？”
该回来的人没见，院门咯吱一响，一个东倒西歪的人却连滚带爬地进到了院里，才刚一进门，对过儿门的刘强提溜着半瓶残酒晃晃荡荡，冲着里面就吼了起来。
强嫂这儿没见动静，反而是妮妮睡得正熟被惊醒，先是撇撇嘴，然后便哇哇哭了起来。这孩子是被惊着了，双手抱住了高兰一个劲大哭。而小六儿大概是已经习惯，只见他轻轻拍拍妮妮的脚丫，冲着她摆摆手，自顾自从门后边拿出了一根满把粗细的杠子，用力撑在门后，然后对高兰说道：“婶儿，那个人又喝多了，你别管他……一会儿就好。”
说着话，对面刘家门一开，强嫂披着个灰布衫急匆匆跑了出来，轻车熟路地一抄刘强的胳肢窝，已经很轻松地把他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头，一步一点的把他往自己家里扶了进去。
高兰看得清楚，那强嫂把人扶进去时，对着小六儿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慌里慌张把门吧嗒一下死死插住了。
“这老刘家总这样？”
“嗯。那个人大概一个礼拜就醉两三次，每回都要大吵大闹的，好几次他走错了门，差点把我这边门给捣下来……”
“怪不得……”
高兰看了看那粗粗的木头杠子，心里更是替小六儿爷俩抱屈。
真是的，好好的日子……
都让这家恶劣的邻居给搅和了！
说来也巧，不大工夫就听到外边胡昌华远远和二奎说话地声音，“你看看，我就说出事了吧？”
“你还说……压根就不该张罗去找什么办证的，你们啊……行了，先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