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四宝堂分舵的一次短兵相接,虽然以叶玄方面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但让他出乎意料的,却是没料到仅仅是善后就让他们在这小山附近耽搁了一日夜之久,以至于在叶玄带着七八十名精锐骨干赶到了下一个分舵时,竟愕然发现这里早就人走楼空。空荡荡的一大片房屋里别说人,就连根针都没给他们留下。
刘满皱着眉左右看看,走到了叶玄身边问道:“叶少,咱们是不是直接去常四宝的总部去……”
“算了!现在再去恐怕也已经是人去楼空了。”叶玄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桌椅,这里的人明显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不但所有东西物资一卷而空,而且还被人精心打扫过。但是从桌子的摆设陈列可以看出来,这里大部分房间的用途并不是用作休息和货物的储备,倒仿佛是按照一定格局在四周靠墙摆放着长条桌案。在门口顶端,还有些塑料薄膜和隐隐的刺鼻消毒水味道,“难道……这里是他们用来做实验的地方?”
心里一动,叶玄的眼睛迅速往四下里扫过,终于在屋子角落的一个隐蔽处发现了几片玻璃碎片和半只酒精灯的残骸。
“果然是这样!”
叶玄点了点头,拿一个塑胶袋子把那些玻璃片小心装好,然后冲着手下人摆摆手说道:“所有人原路带回,我们明天一早按原定计划直接进城……”
第二天清晨,当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行由七八辆重装卡车和吉普车组成的车队,在一百多武装人员护送下,浩浩荡荡地直接往临江城里开了进去……
临江,城防军作战指挥部。
被数道铁丝网环绕的原市政大楼建筑群边界,几十个身穿迷彩装的士兵正实枪荷弹地隐蔽在沙袋工事背后。看得出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年富力强久经训练的正规军人,虽然一个个面带菜色,但脸上却依然挂着坚毅肃然的表情,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外面这支看起来人数颇不少的车队。就在铁丝网外面,叶玄带着刘满、沈超,冷冷盯着里面的人一言不发,双方似乎正在对峙当中。
现场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空气里透出了一触即发的紧张味道。无论是车里的机枪手,还是在车队左右也持枪在手的搜索队员,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极为强硬态度。此刻,他们的目光全都凝聚于站在中间的叶玄身上。看得出来,只要他挥一挥手的功夫,这些人必然毫不犹豫就会开枪射击,掩护这些车辆直接踏平这几道铁丝网,冲进这所谓的临江城防基地里面。
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工事背后大门里,一个身着便装,抱着公文夹的年轻人跑了出来,还没等到地头,就听他大声吆喝道:“这是误会……所有人都住手,全把枪放下!”
暗中做了个持枪戒备的手势,铁丝网里守卫队长缓缓站起身来,迎着那年轻人接了过去,皱眉问道:“都搞清楚了?你们能确定这帮人里没有常四宝那边的奸细么……”
“不会有错,我们已经和济安取得了联系,这位叶队长是由川北总指挥部派出的特勤人员,隶属于国安保密部门,这一点毫无疑问……那边明确表示,如果带队的确认是叶玄本人,那么过来的这些人就毫无疑问是我们的援军了!”
年轻人满脸大汗,但眼睛里却透着一种兴奋情绪,“我们终于把援兵盼来了……”
“援兵……这么说……他们真的是来支援我们的?”
那个满脸憔悴的守卫队长喃喃说着,慢慢把手枪放回了枪套里面,突然大手在年轻人的肩头狠狠一拍,笑骂着大声叫道:“他奶奶的……你们这帮家伙总算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兄弟们,把枪收起来……欢迎友军入城!”
仿佛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几十个士兵接二连三全都软软坐到在地,继而又仿佛醒悟过来似的,一个个全都从地上跳了起来,跟随着队长和那年轻人往边界那里跑了过去。
“您真的就是叶玄,那个从川北济安城来得那位国安特派员?”
保险起见,年轻人在开门之前又再一次向叶玄问道。
“我叫叶玄是没错……不过我不是什么国安特派员,哦……对了,我爷爷柳清河曾经兼任过西北地区国安特勤处的处长,我父亲柳建国是现在济安城救助基地的负责人,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我大概也就是这么个出身。”
叶玄被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当初从济安出来时只带了一张由柳建国亲笔签署了的公函,但上面只是标注了他的身份是济安救助基地的联络人员,请求各地方单位予以协助,却并没有说什么关于国安特派员的说法。
公函是刚刚让人递进去的,而这里的守兵却一直都是很警惕的态度。他们根本不肯让车队开进去,只是要求叶玄这拨人原地听候指令,如果无法确认身份的话,他们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进入临江城防营地的。
作为在临江混过一段时间的刘满本人,刚刚也曾向这个曾是老相识的守卫队长说过好话,但对方的态度却极为强硬,说是即使刘满本人在这里待过,却并不代表着这只车队里没有四宝堂这批盗匪的奸细,所以压根都不肯通融的。
而此刻里面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主动欢迎自己带人进入,这不由得叶玄不犹豫起来。
“那就对了!没问题……只要您就是济安柳局的儿子那就没错。已经通过临时通讯渠道和总部确认过,你就是新近从济安派出的特派员无疑,具体情况你跟我到里面就清楚了……叶特派员,不瞒你说……我们这里还有你的熟人在呢!”
那个年轻人带着羡慕和钦佩的目光紧紧盯着叶玄,毫不犹豫地下令让手下人把高压电铁丝网大门打开,伸手对着叶玄几个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熟人?”
叶玄挥手让车队往里面开进去,一边和那个年轻人握了握手,一边有些纳闷地问道。
“呵呵……您跟我来就清楚了。”
一边嘱咐让沈超领着胡强把伤员和俘虏都先安置好,刘满一边冲着云瑶和柳媚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跟着叶玄贴身保护。
作为叶玄手下第一干将,刘满不太信任这帮前倨后恭的家伙,他很贴心地给叶玄安排了两个保镖。无论是近战能力优秀的云瑶,还是自己一手指导过枪法的柳媚儿,这两个女孩子早已非是吴下阿蒙。就凭两个人和叶玄的亲近程度,他相信她们不会看着叶玄吃亏,即使里面真是有陷阱面临寡不敌众的情况,以她们现在的本事,应该也能及时发出信号,让自己可以尽快带人去援助叶玄的。
看着刘满的小动作,那个守卫队长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刘胡子……你就多余打这个预防针,既然能让你们进来,那就代表着王总指挥是诚心诚意接纳你们进城的……犯得上还派两个保镖跟着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头子的脾气,你觉得那是个耍心眼的,人吗?”
“你说的就是个屁话……陈志勇,亏老子当初还从死人堆里把你拉出来,你他妈刚当了个屁大的官儿不也就翻脸不认人了?老头子当初要不是心慈手软,肯听我的把那些搅毛棍的政客们全都毙了的话,现在咱们临江会变成这么一个鬼样子?哼哼哼……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老子现在既然已经死心塌地保了叶少,自然要时时刻刻防着你们这帮小人背后下刀子!”
陈志勇苦笑了一声,“老刘,我知道你还埋怨我当初不肯和你一起出走,可是我这儿还有一帮炮团兄弟眼巴巴看着,而且老头子对我有恩,我不能撇下他老人家一个人撑着不是?”
“别和我提当初……先说刚刚,我他娘好话说尽你都不肯放我们进门……现在怎么着,听说我们叶少是上面的特派员,你倒是怂了?有本事还挡着我别开门呀?”
刘满翻着白眼讥讽几句,一把推开了陈志勇,直接带着手下往空地上走去。
“你……唉!这个刘胡子,纯粹就他娘是个属狗脸的……说翻就翻。”
陈志勇看着刘满扬长而去,心里满是郁闷,不过想起来当初两个人也算是臭味相投的酒友,彼此感情实在不错,只好叹了口气,随口让几个手下把门关好,自己也跟着叶玄几人和那年轻人背影往市政大楼里走了过去。
路上,那个年轻人向叶玄做了自我介绍。原来他是原临江市委办公室的秘书,姓王,叫王瑞平,和现任临江城防总指挥王秉章是叔侄关系,专门负责着临江城对外的联络以及本区域内的安置工作,基本上就算是一个这里大管家的身份。
而他的叔叔王秉章,原本是本地驻扎三四一炮兵团的政委,在起先城里一片大乱时,最早派兵占据了市委大楼,保着侥幸活下来的原临江副市长和几个局长一起建立了这个临江城防营地,并及时开始清理城里四处作乱的尸鬼,本来也是以为自己已经稳定了地方局面的。
哪想到,天灾之后却又起了人祸。在这个临时指挥部里,属于领导班子成员之一,那个被他救回来的副市长带着一帮保卫人员和青壮年武装分子突然发难,居然想要一举拿下王秉章和他的心腹,抢夺胜利果实,并夺得所有武装的实际指挥权力。
亏得有刘满带着一帮缉毒警联合了陈志勇等炮团官兵,大家一起齐心合力从那些政客手里把王秉章救了出来。而也正是因为这个老头子一时心软,竟让那帮丧心病狂的家伙得了空子,居然趁夜里大家不防备,直接打开了防线放进来一大批的尸鬼。
仅仅一夜之间,几万人口死了大半,而那帮始作俑者却已经逃之夭夭。也因为如此,刘满所在的缉毒总队官兵死伤无数,以至于让刘满灰心失意之下远走他乡。而再之后,尸鬼开始进化突变,以及同时常四宝的四宝堂开始崛起,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血妖让这个营地里彻底陷入死局,导致大批人员死走逃亡,只剩下了现在几千老百姓和百十个城防营官兵还在苦苦挣扎,面临着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情况。
说道这里,王瑞平露出了一丝忧郁,叹了口气说道:“唉,要不是最近我们修好了一部老式联络电台,能和川陕总部取得了联系,恐怕我们已经要坚持不下来了!”
“川陕总部……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有了临时的政府机构了吗?”
叶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一些笑容,他似乎从这个王瑞平嘴里听到了些好消息。
“总部全名是川陕民盟自救联合会,是集合了西北以及川蜀各省的一些残留政府官员和驻防军队,还有大批民间武装力量组织起来的临时机构,你当初所在的济安救助基地也是其中之一,你的父亲柳建国,现在已经是川北地区的总负责人了。”
王瑞平解释了一下川陕总部的来历,然后又对叶玄说道:“现在的国安总局已经迁到了总部那里,他们吸纳了大批民间武装人员和各大门派中的奇人异士,现在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代表了官方,也是作为民间各派联盟的代表……就在几天之前,他们已经派人来到了我们这里,而你的身份也就是由他们和总部亲自确认过的。”
“你说的熟人……就是指他们?”叶玄有些诧异,当初柳清河的手下早已经失去了联络,而属于和他熟识的隐世门派中人,除了一起从青城逃出来的乌灵瑞兄妹,还有阿仔以及心上人柳若梦之外,青城一派已经名存实亡。但按照眼下这个时局乱世,难道父亲柳建国能放手让这几个人离开济安城?
莫非,他就不怕自己这些人苦心经营起来的那个基地再出什么意外吗……
带着疑虑,叶玄带着两个女人以及陈志勇随王瑞平进入了市政大楼四层的会议室里。
大概是因为他们来得还早,其他人都还没到,空荡荡一个大厅里只有整齐排列的桌椅,却看不到什么人等候在那里。
“陈队……你先给几个客人接待一下,我去把王总和国安的领导请过来。”
“是。”
陈志勇很痛快地向王瑞平敬了个礼,然后便请叶玄三人坐下,自己从旁边取了几个杯子倒了水端过来,左右看看,接着又从一个柜子里掏了半天,才好容易找了些硬邦邦的红薯干和几块馒头片放到了他们面前。
“叶少,两位……条件不好,我们这里眼下也就只能拿这些东西招待大家了。”
叶玄看着陈志勇一脸的尴尬,不由微微笑道:“陈队,你太客气了……我们没那么讲究。”
“唉,其实按说像您这身份,我们怎么也应该那些像样的东西出来,可是眼下这里已经断粮两天了,就这些也是……唉,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叶玄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储物袋里还装了不少干粮、罐头和饮料、还有几瓶白酒,连忙伸手从怀里一样样拿了出来,满满当当放了一大桌子,冲着陈志勇做了个请的手势。
“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不少配给,你看着安排一下吧。”
“这……老天爷,你……我这是……”
陈志勇眼珠子几乎从眶里瞪了出来,他哪见过有人就这么像变魔术一样,接连不断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堆的食物。他看着这一大堆,估么着怎么也有几大箱的东西,居然竟是被人轻轻松松不显山不露水地藏在怀里的……难道,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伙子怀里是抱了个聚宝盆?
可也不对啊,即便是传说里那个聚宝盆也只会往出冒金银珠宝,哪有可能变出来这么多食物的?
看着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陈志勇,柳媚儿和云瑶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笑容,两个女人有些不屑地冲着陈志勇撇撇嘴,“这是我们叶少的神仙手段,你个普通人没见过也不奇怪……这点东西算什么,我们车上有的是,这都是叶少带我们从四宝堂缴获来得战利品,还不快帮忙收拾一下?”
“哎、哎……我这就收拾。”
陈志勇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些食物而变得如此没出息。想当初,自己也是堂堂的一个后勤供需处二把手,大批的精品菜蔬水果粮食烟酒从手里流水般经过。几曾想到,自己现在居然会因为面前这区区几箱普通配给口粮而热泪盈眶?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哼!刚刚还堵着门不让我们进来,现在倒是摆出副可怜巴巴的架势,真是个势力眼……”
“就是就是……你看他五大三粗的,居然还掉眼泪了?”
“本来他们都在饿肚子嘛……现在看着吃的,当然会激动了!还不是亏了我们……”
“行了!也没你们这样的……现在不都是自己人嘛,还絮絮叨叨啰嗦什么?快帮忙一起把东西分分,一会儿人就都过来了……”
叶玄冲着两个女人瞪了瞪眼,立刻吓得两人闭住了嘴巴,忙不迭上手一起把东西分做了几份,一一按照座位分派开来。
“叶少,不怪两位姑娘埋怨我,确实也是我们先前做的不对。不过眼下这时局乱糟糟的,我们也真的是被吓得怕了,也饿得怕了……”
陈志勇讪讪地一边帮手收拾,一边和叶玄解释道:“叶少你是不知道,就在这段时间……那帮四宝堂的人渣和那些叛徒们时时刻刻都在想办法混进营地里来,他们的目的可不是像你们一样来救人的,他们……他们压根就是想把这里的人都带出去当炮灰,甚至是口粮!您知道吗……那些家伙已经疯了,他们居然用人肉做成了食物来诱惑营地里的人,还当着我们大吃大喝……那帮该死一万遍的王八蛋!”
“呕……喂!你说什么不好,说这个……”
陈志勇的话让两个女人一起想到了曾见过的那些人肉作坊,和一条条被挂在房梁的熏肉,顿时两人一阵恶心干呕,气得狠狠踢了陈志勇两脚,便匆匆跑出了门外。紧跟着,一阵阵干呕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你还真是……这话题一会儿可别再说了,够倒胃口的。”
叶玄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不至于像两个女人那么敏感,但脸上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是是是……真的怪我,你看看说什么不好……偏要提这个……”
“打住!别说了。”
叶玄气得狠狠瞪了陈志勇一眼,心里却不由又是一阵翻腾。
几个人等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这才看到王瑞平带着一个精神烁烁的半老头子走进来,他们身后一起还跟着五六个穿着迷彩服和夹克休闲装的中年人,而最后边跟着却是三个穿着长袍作修士打扮的男女。
这三个一老两少,领头是个尖嘴猴腮的黄衣老者,后边一左一右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那个男的一领青衫飘飘,腰间挂着双鱼玉佩,手里捏着一支竹箫,身后背剑,鬓发披肩,头上云冠收拢发髻用支木簪别住,面白如玉双目有神,一看就是个修行有成的世家子弟,恍然过去那种少年风流的翩翩公子一般。
旁边那女人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装长裙,云鬓高盘,如瀑秀发长长及腰,鹅蛋脸,皮肤圆润晶莹,一对大眼睛里却是带着满满的傲气,似乎是颇不情愿地被那老者拉着。
当她看到叶玄目光投注过来时,竟是狠狠地冲着后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仿佛是极为恼怒的样子。
不过此时叶玄却根本顾不上在意这女孩子的态度,他脸上全然是一副惊喜莫名的表情,连走了几步到了近前,对着那老者深深拱手一礼,然后带着极为激动的语气拉着那老者说道:“黄老伯,多年不见……没想到居然让我们在这里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