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了窒,马队首领的嗓音有些冷硬了:“不要自寻烦恼,朋友,我已对你容忍有加了。”
叶玄目光闪烁,低叹着:“那只是两个普通人,他们都不像会武功的样子,我想不出,他们与你结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使你这般毒辣的对待他们?”
马队首领脸色有些难看:“你想怎么样?”
叶玄淡漠的道:“我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冷一笑,马队首领的凶性突然发作起来:“好,我告诉你──我有一件珍贵的东西,而这件东西被那两个死掉的家伙偷走了,因此我探查清楚了今天他们要逃走回乡经过此地,所以便埋伏附近加以拦截,你所看见的情形,便是他们遭到的惩罚!”
皱了皱眉头,叶玄道:“那暴尸荒野呢?也是因为偷了你的东西而遭到的惩罚?”神色凶狠,马队首领厉烈的道:“这个么?就算是以儆效尤吧!”
叶玄凝视着马队首领,道:“你很暴戾,也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可悲的是,现下你有如一段长歪了的树杈,要扳直怕是已经不可能了……”
马队首领阴骛地说道:“别在我的面前摆出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你这一套唬不着我!”
叶玄缓道:“任何害群之马都该加以规正,若是无以规正了就只有毁灭,你这模样,似乎是应该被灭掉的那一类!”
轻轻的笑了,马队首领道:“凭你?”
叶玄平静的道:“如果我想,我便可以做到!”
马队首领桀骛的道:“我也是一样,如果我想,那便要做!”
看看天色,还有旁边蠢蠢欲动的雷凌子,叶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哑声道:“这样吧……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我们算是各自退上一步,我也可以不用浪费时间……”
马队首领扬扬头,道:“你伤了我的手下,难道就打算这么不了了之?”
叶玄沉默了一会,道:“有时候,我憎厌杀人,纵然是杀像你这样不可救药的人,不过,设若你依然纠缠不休,那后果却是很严重的!”
“嗤”了一声,马队首领道:“这就是你想说的话了?”
叶玄道:“这就是我想说的话了。”
踏上一步,马队首领带着强烈的挑畔意味道:“我现在告诉你我要说的──凡是挑衅我的人,我决不能让他们活下去,杀必须杀绝,因为我不愿意有人违反这里的规矩!”
有些讶异的望着马队首领,叶玄道:“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只为了我替人收敛尸体?我在帮你行好事,你连我也要一起杀掉?”
马队首领阴毒的,邪恶的笑着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叶玄叹息的道:“你这人,心肠是什么做的?”
马队首领已不耐烦了,他大声道:“尽管你方才所露的一手,显示你本领不弱,但我除了击杀你之外别无选择,是好是歹,我们就赌一次运气吧!”
叶玄静静的道:“你认为你行么?”
马队首领尖厉喊道:“不一定,但你也并非一定就可胜我,生死之分,不只在于你先前所施展的招术上,而我对我自己的修为极有信心,眼前的情势,更迫得我必须加强我的信心……或者,你实际的功力远逊于你所现露的那一手也未可言!”
叶玄意味悲悯的道:“不要冒险,这乃是赌命……你知道的,若败了,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马队首领强悍的道:“我们的机会都差不多,但我不妨告诉你,我若败了,无论是怎么个败法,你也难有生望!”
捻着手指,叶玄道:“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是颇有来头的人?”
马队首领傲然的道:“‘黑风峡烟云十六骑的九爷,同道人称追云手杜飞!”
叶玄愣了一下,喃喃的说道:“原来你们就是六大势力的黑风峡中人……”
杜飞微扬着那张脸,傲然说道:“后悔了么?任凭你是三头六臂,谅你也开罪不起‘黑风峡’的人,不问来由就要充好汉,我看你今天如何收场!”
叶玄微微的一笑,看看雷凌子。后者却冲他翻了个白眼,知道他意思是要自己处理,随即退到了后边,任他自己去和对面对答。
“哼,你们‘黑风峡’的确是西北江湖上深具势力的组合,黑道里颇有威望及受人敬畏,尤其在这一带,更是所有人头顶的一块天。杜飞,虽然我们也只是两个过客,不打算与你们的庞大实力相抗衡,但我抗不得抗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抗又是一回事,你抬出你的来历身份恫吓我,恐怕生不了什么效果!”
杜飞冷锐的道:“说明来历是道上规矩而已,我犯不着恐吓你,只是叫你知道你是死在谁的手里,叫你明白你这闲来管得宽的做法如何的可笑!”
叶玄淡漠说道:“我只是要无愧于心罢了,杜飞,在我伸手拦事之前,我想到的唯一问题是该不该管,至于对上的是哪门哪拍,或是具有何等样出身,却不是我所顾虑的了……”
杜飞大声叱喝:“你这个疯子!白痴……在这一地域里,你胆敢侵犯我们行事就是自寻绝路,任你怎么标榜与吹嘘,也免不了注定一个‘死’字当头!”
叶玄叹息着道:“杜飞,你还真是被你们的势力蒙蔽了双眼,蠢到不可救药了!”
杜飞暴烈低吼道:“那你就尝一下我这‘不可救药’的手段好了!”
前面,那矮胖汉子大吼着道:“九爷,不用和他多废话,不如趁早下手才是正经,这么个小白脸也不睁开那双狗眼看看清楚,找碴居然找到‘黑风峡’的人头上,这不是笑死是什么?”
那大头瘦子随着帮腔:“零碎剐了这狗养的,也好叫他知道招惹‘黑风峡’的后果如何,想在虎嘴皮上拔须不是?就看他受不受得了随后地报复吧!”
双眸里漾闪着幽寂的神韵,一种极为厌恶的情绪升腾,叶玄低声道:“身在于显赫势力影响当中,却不知进退,不懂分寸……我再问你们一次,是真的不肯容我们自行离开?”
杜飞面孔上一片狰狞又蛮横的凶暴之气,原本算是端正的脸庞,这时竟呈现着一副杀机,狠狠咬着牙说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嚣张到什么程度,你敢破坏我们的事,那就没有其他任何的例外……你们,必死!”
叶玄抿了抿嘴,然后平静的说道:“那就不耽搁时间了,我还有事,要尽快离开这里。”
杜飞狂笑着,把手一挥,“先想想怎么救你自己吧,大言不惭的东西!”
一名手下悄悄掩进,从地下猛的挥刀跳起直斩叶玄的后脑,力劲势急,这一家伙恨不得把他的脑壳也劈碎!
叶玄只是非常安闲地,不急不慌半转过身子。那刀便“呼”的一声贴着叶玄背后劈空,但见刀锋击起黄沙如烟,执刀者的身子却因为惯性向前倾俯,并由此一直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名黑风峡手下趴倒不动,侧搁着面孔在沙地上,双目圆睁,嘴已歪扯,舌头因为过度的痛苦刺激而半伸出唇,这可不像是一个活人?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死的,甚至连一声惨叫也不曾发出!
于是,其他几名汉子不禁骇然失色,顿时像石塑木雕般僵立着不会动了。
后边杜飞注视着死者身体俯压下的左胸部位,开始缓缓浸散出的一滩血迹,新鲜的,猩赤的一滩血迹。这位“九爷”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
叶玄还是侧着身子,背对死者,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杜飞眼皮子突跳一跳,低声吼道:“何老五……”
身子一颤,那矮胖汉子的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哑着嗓子说道:“在……小的在……”
杜飞冷酷说道:“你们还在看什么戏?上!”
咽了口唾液,何老五的脸上一绿:“是,我……我上……”答应着,他掂了掂早已握在手上的刀,深深吸了口气朝身后的伙伴们像哭丧似的咧咧嘴,色厉内茬大吼一声:“兄弟们,一齐上,好歹把他放倒再说!”
像是替自己壮胆似的,其他几人应声喝叫,五个人分从五个不同的角度群狼一般冲了过来。
刀刃闪动着寒光,带着破空的锐劲,又狠又快的劈落……
叶玄蓦地左臂一沉,宛如早就经过精心的丈量与演练一样,就那么准确捉住了最先劈来的两柄刀,几乎在他抢着刀的同时,这两把刀已经改变了方向,闪电般反抡出去,深深的切进了执刀的主人胸腔里面!
热血狂喷,狂嚎中双手执刀而膛目结舌的两个手下还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已觉得左胸部倏然沁入一股寒意,一股尖锐痛苦的气息,全身的热能与活气便在刀身刺入的一刹被冷却了,……四个人全在尚未倒地之前,即已变成了四具尸体,他们跌的姿势怪异而可笑,但仅存的何老五却只是咬牙挥刀劈去。
而刀刃尚在半途,他的四周伙计都已横着瘫倒,强烈的恐惧袭击着他,何老五吓的惊嚎着抽刀奔退。
骤而侵入的那股冰寒还挟着撞碰的力量,何老五凄厉的狂吼着,连连打旋往外翻转,洒起一蓬蓬的鲜血!
这几个“黑风峡”的打手们,在突然冲锋到瞬息里灭绝,从开始到结束这微不足道的须臾的空隙中,也都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是如何送命!
杜飞也不知道杀死他六名手下的武器是什么,他仅比那些死了的人稍稍多看到一点……
有一抹青森森的光芒掣映而出。
心在收缩,沿着后背往上升的是透骨的寒气,杜飞已经在惶惊不安了,他觉得喉咙里又苦又干,连一双手都沁出了粘粘的冷汗。
这正是对方高明之处,敌人在功力上的显示,竟然不漏声色便可制敌,这种深厚精湛的造诣,绝对不是杜飞自己可以比拟的。而论到杀人的技巧与手法,叶玄动作间的干净利落,更是毫无痕迹,益加的炉火纯青,差得何止以道里计了。
这是他强行要求的一场争斗,毫无悬念一败涂地,眼下虽尚未完全见分晓,但杜飞业已明白,他自己距离对手的差距,动手也怕是凶多吉少。
忽然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的家庭,他的亲人,他的以前种种值得追怀的某些往事,于是,他的表情在此时此刻竟然有些恍惚与迷离了,泛着悠悠的怔忡,微微的僵窒,仿佛他已不自觉随这件事情的开始,使其身份变成壁上观了,似乎他已和目前的形势脱离了干系……
叶玄并没有乘胜逼战,他只是默默站着不动,神色坚定又萧索,并无分毫就此罢手的意思。
猛的摇摇头,杜飞像是从一个飘渺幽玄的臆想中猛然觉醒。不论那个梦幻中的内情是苦是甜,是悲是喜,至少他知道,他必须面对现实,不能永远幻隔于过去,那些情景串连成的只是持续的画面,而他早已越过了那段回忆延伸至此。
这里,才是决定他是否有幸享受未来时光的地方!
舐舐干燥的嘴唇,他紧紧捏着双拳嘶哑说道:“来吧,像你刚才所说的,不要耽搁了。”
叶玄注视着他,目光平淡,“你愿意收回你的话,就此罢手么?”
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杜飞骤然打了个哆嗦,自尊心宛如一把火烧在他的胸隔,他激动的叫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又把我杜飞看成什么样的窝囊废?这六条命而已,你以为就能吓住我?论到杀人的本事,我黑风峡断不会落在人后!”
叶玄冷冷看着他,沉声说道:“好,开始吧。”
杜飞挽起衣袖,他伸手入腰里,铮然轻响,一把寒光烁烁镶金嵌玉的短剑已在他手中!
叶玄垂着手,有些不屑地说道:“兵刃的珍贵处在于实用,而并不在于兵刃本身的价值与装饰,杜飞,你根本就侮辱了这柄短剑!”
面孔微微扭曲,杜飞怨毒说道:“闭嘴,我们手下见真章……”
叶玄气定如山,看起来古井不波一样,“生死一搏之间,你又何必着急。”
接连跨步到了近前,杜飞开始绕着叶玄游走,最初只是慢慢的错步,逐渐越来越快,越走越急,衣袖兜风,影像幻成了模糊的一团,似是一个飞速旋回的银球!
叶玄却仿佛视若无睹,两手微微下垂,任由杜飞在身边旋走奔转,他却连面颊上一块肌肉的扯动都没有!
杜飞在这样耗力的游走回旋,并不是故意弄什么玄虚,耍什么花巧,这其实是利用迅速的奔旋动作炫惑敌人,使其无所适从,然后在围绕奔转中猝然袭击的伎俩。
由于自身的移动便于选择目标的下手位置,自然,如果敌人也跟着团团打转,在目眩神迷中,久经磨练的旋走者搏杀起来就越发方便了……
可是,随着完全施展了这得意手段,杜飞却逐渐心惊胆颤起来。他奋力施为下,却察觉到对方的反应竟是最忌讳的一种静止姿态,一种既不迷乱,更不惶惑的伫立,仿若一座山般的深稳。
咬牙横心,杜飞决定赌一下运气。
风声呼呼,人影旋飞里,一道冷电暴刺自侧,寒芒闪掣倏然又敛。
站在中间的叶玄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右腕微带,利刃破空,青森森的光芒隐现、杜飞的刺戮已被撞回,甚至他奔旋中的身形也大大摇晃了几次!
皱着眉,叶玄沉沉的说道:“杜飞,你真该惭愧,这原本是极有效的奔袭环杀之术,你居然会使成了这种不伦不类的样子!”
杜飞焦急的吆喝着,手腕旋飞中,剑芒连连穿射,势疾劲强,打眼一看,像是一圈带着芒刺的光环朝内明灭不定的快速流泻着冷焰,虚实至换,轮番闪掣,隐隐然竟有些风啸涛乱之声!
而叶玄只是右手随身做着小幅度的移动,这细细的动作,已似涵括了天地,他微圈的举手垂腕,青光便暴现暴缩,每在那一点青芒的隐现里,杜飞贯以全力的刺戮就都被破解无余,而人家犹是半步未曾挪过!
骤然愤怒的狂吼,杜飞冲天腾起,却在身形掠空的同时又倒射而回,身体急速滚动,挟着纵横四溢的剑光刃芒,兜头罩向对手。
叶玄就在杜飞扑落的同时暴起,那动作快得令人们的视线不及锁定,好像他本来便在腾起的那个半空,也就是杜飞的头顶上。
目标突然失去踪影,杜飞在惊恐之下努力扭身拧腰,反手剑有如一面扇形,往后反卷!
而那抹青莹莹的光晕便在这时炫目夺神的流转穿刺,金铁交集声宛如密集的花炮,扇弧形的剑幕立时波散破灭,杜飞沉闷的噎窒一声、跄踉落地,他抢出几步,又摇摇摆摆的坐倒。
啪地人轻轻落地,叶玄站在几步之外,毫无表情的看着杜飞,神色仍是那么平淡无波……
呜呜呕了几声,杜飞随即呛得咳嗽起来,胸膛上已经是一片刺目的殷红,滚热浓稠的血,每在他呛咳之际,便一阵一阵往外冒涌。袍子很快就被血染透,顺着他的衣角往下滴,他坐着的地面四周,也就渐渐形成了一圈漉漉的湿痕,紫褐色的湿痕。
极力提住气,杜飞的脸色透着蜡黄,仿佛他原来的神采与容光全在这一刹里被抽尽吸跑了。
他张着嘴唇,凸瞪着两只枯涩的眼球,愣愣说着:“看看……你……你让我……看看?”
叶玄走近了些,有些诧异的问道:“你要看什么?难道是说,你要看我的兵器嘛?”
微微颔首,杜飞的面部肌肉在往上抽紧:“对……我……要看……看……”
叶玄伸出右手,阔大的袍袖轻轻一拂,玄功默运,灵力吞吐如斯,手上已握着一柄流光溢的青色长剑,那是一柄合在一起的鸳鸯双剑,即使扣合在一起,那剑锋也呈现出了极其均匀优美的流线,而剑刃的本身更是完美闭合的无懈可击。剑身泛闪着那种单纯得毫无杂色的莹澈青光,光的来源是剑刃的表与里,看上去,似是半透明的一泓秋水,又似霜凝寒聚的月弧,不用探展,剑身的光波便已时时流动闪烁,看上去,这剑像是活的。
握着古朴的剑柄,叶玄漠然道:“看见了?”
杜飞的眉心紧结,似在苦苦思索一个问题,一个他有些恍惚迷乱的问题。
“你是……剑修……修士吧?真正用剑的高手……我……好像有些……懂了……我……我以前……没见过……但……我……曾听人……提起……飞剑……有灵,可……御之以腾云,亦可……抵……抵万军。”
叶玄叹了口气,道:“此剑名曰‘碧青’,杜飞。”
整个身体猛然痉孪,杜飞的双眼凝在叶玄的脸上,他剧烈的呛咳着,眼睛不断跳动,“是……是……‘碧青剑’……你……你……是要和燕流川赌斗的……青城叶玄?”
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叶玄低声道:“不错。”
杜飞忽然笑了,他尽量想笑得响亮些,但他却办不到,发出的笑声又涩又哑,宛若在哭。
“嘿嘿……叶玄……我……我……我看你以后……怎么来对抗……黑风峡和燕流川……全力报复……”
叶玄有些郁闷的说道:“我已经说过,能不能是一回事,敢不敢又是一回事,杜飞,你到死还是不懂我的意思……”
脸孔一阵扭曲,杜飞的两眼瞳孔开始扩散,逐渐变得空茫而呆滞了,他抽搐着,抖索着,逼下喉间呼噜呼咯的发响,挣扎道:“叶玄……我……有……一句话……要……要告……诉……你……”
又凑近些,叶玄轻轻说道:“你说吧,我在听。”
挺着上半身,昂起头,杜飞的声音都已低得到了几乎是耳语:“我……要……说的是……你……你才算是个……真正的江湖人……”
不待叶玄再讲什么,杜飞已叹息似的吐了口气,侧着身子往旁边歪倒,而他的两眼,却仍是睁着没有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