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刚刚感觉好了一点,但药物很快就失去了效果,李茹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了起来。
她试着按动床头的呼叫按钮,但是并没有什么回应。房间里没有表,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是起码已经是过了午夜。这让她感到沮丧,很有可能是值班护士们已经睡下了,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虽然是夜班,却也并不代表会有人通宵值守,所以医院里并不限制陪床。也就是说,如果病人真有不妥,没有陪护的情况下,就只能耐心等待每晚固定的两次巡视。
至于能不能熬到那会儿?
对不起,这里是公家单位,这种情况不在考虑之列。
当然,你也可以让陪护人员去叫人,或者有同病房的病友也可以互相照顾,但是现在的李茹哪一条也够不上——她不仅是孤身一人,而且住的还是单间。
一段时间的煎熬之后,终于让李茹再次发烧了。
因为烧得昏昏沉沉,她只坚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恍惚惚,她感觉到有人在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又一次惊醒,是被渴醒的,她的嗓子好像着火一样。
她实在忍受不了,于是就勉强爬起来去水房打水喝。
这时候的走廊安静极了。
路过的房间都是黑漆漆一片,别说病人,连医院的工作人员也都看不到,整个住院部完全陷入了死寂当中。
开始时李茹还迷迷糊糊的并没有注意到,但走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很不对劲,她意识到这情况似乎有些反常。
耳边听到的只有她的喘息和脚步声,每一声都仿佛是轰轰的雷鸣,重重敲打着。
她试图放轻脚步,但却还是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而脚步也越来越急。
而当她终于忍受不住站住时,她突然发现了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现象……
这脚步声并不是她的。
有什么正跟在她的后面!
这频率几乎保持一致,她慢它也慢,她快也它也快,她停它也停,和她保持着同等的速率,但她感觉那东西却离她越来越近,直到紧贴在她背后,凉嗖嗖的,一阵阵的冷风让她的汗毛直竖。
她没有回头。
家里老人说过,人身上有三朵阳火,分别在头顶和两肩,如果冒然扭头,阳火就会熄灭,到时就会给了鬼怪可乘之机。
所以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扭头,就算此刻她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后颈上游弋,还有隐约的拖拉声在身后传来。
别来缠我!
她不断在心里大叫着,快步走进水房,却差点撞到一个女人身上。
那个人离她如此之近,几乎是鼻尖相撞,她骇得尖叫了一声,差点把水杯扔到地上。
“喂,小心点,会吵醒别人的。”
女人低声说。
她有一张苍白死板的面孔,额角上有一道新伤,象是被什么划破的,这张脸让她莫名有些熟悉,但当她看到那一身白大褂时,却长出了口气——是护士!
李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模样很可笑,偶然猜想刚才的脚步声大约也是她吧?
“对不起,我有些怕黑。”
“热水好了,你打吗?”
“谢谢,我这就去。”
“嗯。”
李茹目前心慌气短,没心思多想,她急匆匆打了水只想尽快回到病房去。
一路快步走着,脚步声依然回荡如故,这种情况依然让她不安。
但很快这不安就变成了恐惧。
她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从病房到水房不用五分钟,可她已经走了十几分钟却依然还看不见自己房间的门牌,不止如此,连两边的病房也没有了,左右全是陈旧的墙壁。
骇然之下,李茹忘记了不该转头的原则,她猛地回过头去看来的方向。
身后黑乎乎的,雾气弥漫一团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就连刚刚那个护士也失去了踪影!
她惊恐地左看右看,忽然头顶所有的灯闪了起来的,身前身后一瞬间变得黑漆漆的,偶尔亮起的昏黄灯火,好像鬼火似的又转瞬即逝。
脖颈完全僵直,大脑开始也无法思考,李茹吓得只是呆呆站着,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此时却在黑暗中却传来了脚步声……
咔哒、哒……
咔哒……
哒、哒……
有什么从后边慢慢走过来。
她瞪大眼睛紧盯着黑雾,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更近了……
越来越近的咔哒声音停在她面前,好像那东西就停在她对面看她,可她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接着她的脚腕突然一凉!
“啊!”
李茹惊叫了一声,她完全不假思索地转身就跑,完全不去想前面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只想逃,逃的越远越好,远远躲开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好像很久很久,她跑到一扇门前,奶白色的门,开裂的地方有些斑驳的褐色。
她没有迟疑直接闯了进去,这房间似乎就是她的?她看的很清楚,这张病床空空如也,病床的上方写着她的名子――李茹。
她刚刚没有注意房门外侧的颜色,难道真的是这么旧的一扇门?
刚刚走到了床前,身后的门却‘吱’的一声打开了。
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刺耳、但是门外边却没有任何人……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依旧朝里面走来,由远及近,直到面前停下,接着看不见的手又抓住了她的头发。
一个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抓住了她!
这个发现让李茹惊恐万分,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力推开那无形的东西,立刻夺路而逃。
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中只有她的喘气声和连续不断的脚步声……
呼、呼、呼……
咔哒……咔哒……咔哒……
那无形的威胁好像是在追赶她,缓慢但清晰的咔哒声在后边如影随形。
她不敢停下来,她害怕一停下它就会跟上她,再也无法甩脱,直到她不知何时跑到了这层楼尽头的护士咨询台。
那里有个人背对着李茹站着,以一种奇异的姿式扭曲地歪倒,蠕动着挡住了她的去路。
身后的脚步突然消失,那个人也转过身来,使她无处躲避。
没有瞳孔的眼睛,惨白而又有些熟悉、带着一道伤疤的脸,枯瘦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散的身体上,白色的单薄衣服像是反穿披散,哗啦啦地来回飘摆。
李茹突然想起曾在哪里见过她,她……她根本不是护士!
这个女人……是曾楠。
她此刻正面无表情的、机械地用手抓着自己的脖颈。她背对着自己歪歪斜斜站着,但她的脸却诡异的转了180度,正面对着李茹!
绝对是她!
李茹认出这张脸的主人,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怎么会?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假如不是她,那么这眼前的又会是谁……!!!”
而曾楠盯着李茹,脸上没有痛苦,一副木然的神情,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突然她猛地颤抖了一下,眼睛和鼻孔、耳朵、嘴里都流出了血,殷红的血缓缓渗了出来……
李茹吓得立即转开脸,但曾楠的身体不动,而头却伸到李茹面前,“我死得好惨!”
她突然开口。
李茹吓得说不出话,和她说出的话截然相反,那张僵硬的脸上怪异地露出笑容,阴森、怪异的笑容,然后慢慢伸出了舌头……
一尺多长尖锐而且血红的尖舌,正在向她的脸舔了过来……!!!
“我死得好惨!”
曾楠含糊地继续说着,爆发出阴森尖厉的怪笑,桀桀作响……
啊,啊……!!!
“李茹,醒醒……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让她清醒过来,柳建国熟悉的脸让一切幻像瞬间消失,但心脏仍砰砰剧烈狂跳。
“我怎么了?”
李茹虚弱地问。
“大概是做噩梦了吧?”
“是吗?”
李茹恍惚记得自己完全失控了,“老天爷,但愿没吵醒别人。”
“没事的。好在我们是单间,而且谢天谢地,你一般不会没事就尖叫,这会让人很受不了。”柳建国指指门外,小声地说,“大家还睡得很熟。”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我刚巡逻完,顺便过来看看。其实这都怪我,看你好不容易睡着了就没打扰你,如果叫醒你,你就不必怕成这样了。”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在烧倒是退了。”
李茹也抹抹脸,果然潮湿一片。真是个噩梦,她虽然醒了,但喉咙却依然火烧般疼痛。
“我想喝水。”
“好吧,我马上去打。”柳建国拿起空空的水杯去打水,李茹无力地翻了个身面对墙壁。这真是个折磨,是撞到了什么邪,为什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曾楠,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正当李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噩梦中的曾楠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她静静站在那里,脸上阴森地笑着,把黑色而且干枯仿佛鸟爪似的的手伸向李茹的后颈,但走廊传来的清晰脚步声让她不得已停下了动作,恨恨地在握了握拳,然后又轻飘飘的离开。
而此时李茹意识到了什么,猛得转过身来,却只看见柳建国打水回来,站在门口。
“谁来过吗?”
“半夜三更的谁会来呀?”柳建国轻描淡写的说着。
其实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行迹飘忽,有些让人心里发毛的感觉。不过也许是路过而已,他没必要和李茹说,这只会让这个神经衰弱的女人想得更多。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当时看到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么自己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来医院里的。
“如果你感觉不好,喝了水可以再睡一会儿。”说着话,柳建国顺手关上了门。
“不了,我害怕会再梦到她。”
李茹想起了曾楠那张恐怖的怪脸,身上一阵阵发冷。
“她……什么,是很恐怖的东西吗?”柳建国故作无事地坐在椅子上轻轻点着扶手,脑子里却想起了那个骇人的脸。
“不,我说的是我警校同学,哦……她也算是你的学妹……她叫曾楠……她……自杀了。”
“自杀了?”
“对,我刚刚梦到了她来找我,很恐怖的样子,七窍流血……”李茹说了一句突然闭住了嘴,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
“我明白。那么……我陪你聊聊天吧,反正是快天亮了。”柳建国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他站起来,拉开了窗帘,远远的树丛顶上露出了一丝曙光。
“你是想问曾楠吧?”
李茹幽怨地看了柳建国一眼,“我知道,你一定是很好奇。”
“呵呵,有些事只是心结,也许我们正视它,反而就可以放下。”
柳建国的确是想问问,毕竟那种经历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噩梦般的过程。虽然他不排斥鬼神之说,但自己亲眼看到和听说毕竟是两码事。他还记得老局长、自己那位入行二十多年的师傅说过,有些案子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凶杀,或者意外可以解释得清。
“我们是一个宿舍的,算是比较熟的朋友,她的性格很外向……嗯……或者说是很现实,当初在学校时就属于校花那种类型的,有好几个男同学都在追求她。我们虽然相处不错,但对于她的情况,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因为她很少说起自己的事情,而且她经常外出和夜不归宿,直到有一天……”
“她出事了?”
柳建国撇撇嘴,这种人一般都离不开感情纠葛之类。
“她怀孕了……”李茹脸色变得有些黯淡,“是我无意中在她床下扫出了一根验孕棒,而且宿舍里人都看到了。”
“她当时应该只有十九岁吧?”柳建国仿佛明白了什么。
“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全班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你知道的,有些人是很喜欢落井下石的,尤其她这种平时高高在上的性格。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把所有一切都归罪于我。她认为是我把秘密说了出来,而就在几天之后,她趁着我们上课的时候,就在我们那间宿舍里……上吊自杀了!”
“上吊死的……”
柳建国心猛地狂跳。
可不是,那个曾附身在李茹身上的鬼魅不正是一副吊死的模样?
原来……
一切都是她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