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柳建国心血来潮的想法,其实早在他和叶玄认识之初,他就想要和胡九提出这个事情。
原因很简单,他也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在七几年一场大地震中,他和很多人一样,过早地失去了自己的双亲,那年他只有六岁,也就是叶玄相似的年纪。
也许是劫后重生带给了他某种运气,被压在地下的他被一个赶赴现场的老警察亲手拉了出来。他这位救命恩人是个立过一等功的转业老兵,因为某种身体原因,这个老人无儿无女,所以柳建国被顺理成章的寄养在了他家里,从小便手把手教会了一身侦破办案的手段,秉承老人希望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警察。
这个老人就是柳建国的养父以及师傅,被老辈人称“神眼鹰”的河西市警局的老局长兼警校顾问导师——柳清河。
因为很类似的经历,所以柳建国对叶玄同病相怜,更生出了想要帮助这个孩子的想法。之后的接触中,三个人一起经历生死关头,柳建国不仅接纳了李茹的感情,而且也愈加对叶玄这个孩子感觉亲切了起来。
为此他也曾征求过老父亲柳清河的意见,而早就希望他成个家的柳老局长立刻拍板,要他和胡九商量把孩子接到家里来抚养,并且要求他尽快解决自己的终生大事,向李茹求婚。
“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九叔去商量。”
柳建国完全是以平等的态度在和叶玄商量,他知道这个小家伙有着超乎常人的早熟和理智,假如想要以欺瞒的手段来左右他的决定,那根本是不可能做到,这小子可是有主意的很。
“我现在这样很好,不过还是要谢谢建国叔您的好意,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爷爷这边有什么问题的话,那我更不能离开他的身边。毕竟……我能长这么大,都是多亏了他的照顾,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答。”
叶玄向柳建国表达了感谢,但还依然是拒绝了他的善意,而且是毫不犹豫地就婉言谢绝了。
柳建国讪讪一笑,“我应该想到的,你这孩子主意正得很。不过,我希望可以继续帮助你,我们以前的经历……很相似。”
“当然,我虽然犟了一点,不过我并不傻。”叶玄狡黠地眨眨眼睛,柳建国不禁也笑了起来。
“哈哈哈……走吧,我请你喝汽水。”
两个人谈笑风生,却并没有注意到此刻正有几个人蹲在树后,悄悄商量道:“罗汉哥,我们动不动手?武爷已经吩咐了,让我们先搞定他们两个,然后再引那个小妞到货仓那边……”
“妈的……先跟着,准备好了就动手,一起上……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好!”
“明白!”
柳建国和叶玄此刻正在谈笑风生之中,并没有发觉在不远有几个人影躲躲闪闪一路跟着他们。于是一大一小仍然一无所觉,直直地往医院大门口的副食店走了过去。
在医院门口有不少铺子,来往络绎不绝的病人家属和医生护士们为它们带来了商机,所以虽然医院门口的门面房租并不便宜,但还是琳琅满目的开满了大大小小的店铺,尤其以小吃店居多。
按照柳建国的打算,计划两个人先吃些东西,然后再帮李茹和胡九他们捎一些外卖回去。胡九的诊断虽然还没有出来,但李茹和柳建国已经私下商量好,计划安排胡九先住下来再说,除了买饭,他还得给胡九准备一些住院应用的物品,这都是需要一并到门口那边购置齐备的。
“喂,老板!那个可乐帮我开两瓶,还有四份套餐,两份打包、两份在这儿吃!”
柳建国和叶玄提溜了两大包脸盆毛巾等杂物,直接进了一家小面食店。肚子早就咕咕叫的柳建国,一进门就嚷嚷着,让人快点先把吃喝端上来。
“好嘞,马上来。”
一个中年男人答应着,把两瓶可乐和连同几个小拼盘送过来,“面还得现煮,您二位先吃着,等几分钟就成。”
“快点、快点,肚子都饿瘪了,随便扒拉两口了,我还得给别人捎回去两份,速度啊!”
“成。”
店老板笑嘻嘻转身往后厨走过去,柳建国抽出了一副筷子,递给叶玄说道:“快点吃,这看着已经不早了……咱们得抓紧,办了手续还要安顿你爷爷住院。”
“嗯。”
叶玄心里感觉有些忐忑不安,他隐约看出来爷爷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总有着很不妙的预感。
后院,老板娘正忙忙活活地切着面,突然听到后门嗵嗵嗵地乱响,有个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吆喝道:“喂!有人没有?”
“谁呀?”
“妈的,是罗汉哥,还不开门!”
“罗汉哥?”
老板娘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指头切着。
河西市北城这片儿,要说起道上的混混,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就是这位罗汉哥的名头。
“拐龙醉虎粉罗汉,千手观音白判官。”
包揽皮肉生意的王天龙,放高利贷的李虎子,贩毒的乔罗汉,常千仞和柳观音这两个坐地分赃的雌雄大盗,还有本地酒水行大佬白崇智,这都是河西最有名的几大团伙势力头子。
而在河西北城这里,乔罗汉则是本地一霸。
这个人称“罗汉哥”的大块头,表面上五大三粗一副猛张飞的粗鲁模样,实则却是个阴险狠毒、隐忍狡猾的厉害角色。几年运筹帷幄之间,他不但稳稳掌持了地下毒品生意,而且,更在其他几家毫无防备之下,一举接管了整个北城区的大小流氓势力,连同所有铺面保护费的收入也纳入怀中。而此时,本地更散出了传言,据说在这家伙背后有着极庞大的海外黑道势力支持。
所以,即便他这大手笔让其他几家感到极为不满,但顾忌到他背后的那些人和一些公家人的警告之下,还是默许了他这看似越界出格的举动。有鉴于此,北城一带的大小混混们,更是把这位罗汉哥当做了枭雄式的大人物。
只不过很少人知道,这位堂堂的黑道大佬罗汉哥,近年来身后却多了一个神秘的“武爷”。
而我们这位表面上风光无限好的罗汉哥,其实也早就沦为人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跟班角色罢了。
言归正传,饭馆的老板娘战战兢兢打开了后门,迎面四五个彪形大汉打头里站着的,正是赫赫有名的“罗汉哥”乔爷,黑着脸冷冷望了过来。
“我问你,你店里是不是来了客人?”
“嗯,两个人,一个男人领着个孩子。”店老板到后厨正好赶上乔罗汉进门,一看这气势汹汹的架势,连忙把老婆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回答。
乔罗汉目光一闪,和左右交换了一下眼色,身边一个大汉立刻会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递了过去。
“把这个下到面里,给他们添添佐料。”
店老板吓得退了两步,没敢接这个纸包,一脸茫然失措的问道:“罗汉哥,这个……我们可不敢害人的啊?”
“怕什么!就是些迷魂药,又不是毒药,你们怕什么?我们跟那两个人有点事情要问,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不会牵连到你们的。哼哼,难道说,你们是希望我们在这儿动手?那……到时候砸了东西,可不能怪我们啊?”
乔罗汉眼睛一瞪,眸子里露出了一丝凶光。
“可是……”
店老板还是没敢过来接东西,两口子只是打着哆嗦,一个劲摇头。
“妈的,两个废物。”
乔罗汉骂了一句,挥手夺过纸包走到了灶台前,把里面的药粉甩进锅里,又抓起一大把面条扔进去搅了搅,“看煮熟了就给他们端上去!”
“啊?”
“我说给他们端上去,听到没有!你他妈的别给我们捣乱,要不然……哼!”
几个手下一拥而上抓住了老板娘两只胳膊,乔罗汉一转手恶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用力扣紧,冲店老板低吼道。
“别别……我……我去。”
像是抽空了全身力气,这个中年男人软软瘫倒,看着老婆被乔罗汉掐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他不得不服软了……
“喂,还有两份记得打包。”
柳建国一边呼噜呼噜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一边提醒心不在焉的老板。
叶玄则看着一大碗面条毫无胃口,他还记挂着爷爷的病情,心里七上八下的。听到柳建国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店老板,忽然发觉这个男人脸上满是滴滴答答的汗水,心里不由一动。
“奇怪啊……这已经是入秋的天气了,要说不算太热的,怎么他还是满头大汗?”
店老板一张脸有些发白,紧张地看着柳建国,眼睛里流露出了很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带了点忐忑,还有些内疚的模样?
“叔叔,你很热吗?”
叶玄轻轻推开面碗,目光炯炯地盯住了那个几乎要瘫倒的男人。
“啊……不,不热……呵呵……不,你不吃饭吗?”
店老板强自镇定地解释着,心虚地指了指叶玄面前的一大碗面。
“我不饿。”
“那也多……多少吃一点嘛,我们……我们这可是自家现做的打卤面,味……味道很不错的。”
店老板慌张地抹着虚汗,结结巴巴的劝道。
“味道不错……我怎么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啊?”
叶玄抽了抽鼻子,有些怀疑地看着这个明显慌了手脚的男人。
“嗯?”
柳建国听到叶玄的口气不对,仔细闻了闻碗里那面,猛地抬头看向店老板,啪地一拍桌子刚想站起来,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两眼发黑,险些一跤摔倒。
“你这面是怎么回事!”
店老板吓得退了几步,连连摇手说道:“不……不关我的事啊!”
叶玄连忙站起来,跑到柳建国身边扶住他胳膊问道:“叔,你没事吧?”
“别吃这面了,有问题。”
柳建国刚刚在面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只觉得整个脑袋里都仿佛被搅成了浆糊,天旋地转地手脚不听使唤。
“娘的,就知道你这个废物要坏事!”
哗啦一下子从后厨闯出来五个彪形大汉,为首脸上有刀疤的秃头拧着眉毛一脚踹在店老板身上,大叫道。
柳建国皱眉盯着那大汉辨认了片刻,沉声问道:“你是……乔罗汉?”
“嘿,就是我。”
乔罗汉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两声,假模假式地冲着柳建国点点头说道:“柳大所长,咱们可是久仰大名了。”
“哼,的确是久仰大名了。”柳建国笑笑,努力把身体坐直,隐蔽地将叶玄拽到了身后。
“粉罗汉乔老大,你的大名可是在局里都挂了号的。”
“是吗?真没想到,你还知道我罗汉这么一个小角色。”
乔罗汉阴阳怪气地打了个呼哨,“不亏是出自神眼鹰柳老家的高足,见多识广啊!”
“你也不简单嘛,居然连我和老爷子的关系都打听出来了?”
柳建国眯起了眼睛,眼角露出了一丝寒光。
他很少提起自己家里的情况,尤其是涉及到老爷子这里。一方面是傲气使然,不愿意因为他是老局长柳清河的家人就对自己另眼看待;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家里老爷子的安全着想,毕竟在吃的是公门饭,很多时候免不了得罪那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万一让人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就很可能祸及家人。
虽然说柳老爷子也是吃公家饭一辈子,但终归已经是偌大年纪。一旦有个意外,那非让柳建国悔青了肠子不可。
故此,当乔罗汉语带威胁地提到了柳清河这里,无形让柳建国心里对其生出了莫大的警惕,情知这几个人一定是来者不善,恐怕还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兄弟是受人之托,还请柳大所长和这位小朋友陪我们兄弟走一趟。”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连这么个孩子也牵连进来吧?”柳建国侧过身体挡着叶玄,一只手扣住了桌上的烟灰缸,摆出了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没办法,我们那位爷可是让把您和李警官二位一齐都请过去的。咱做得这种是见不得光的买卖,既然和这小朋友打了照面,那就不能不委屈委屈他了。总不好留下个通风报信的人吧……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乔罗汉叹了口气,一摆手说道:“已经拖了这么久时间,药效也应该发挥的差不多了,动手吧!”
四个手下早就不耐烦,一听让动手,呼啦一下子立刻围了上来,从怀里掏出麻绳布袋,就要往柳建国和叶玄头上套去。
“王八蛋!”
柳建国只以为可以和这帮人讨价还价,却压根不想人家只是要拖延时间,心里发急,扬手就把烟灰缸甩了出去。
啪!
清脆的拍击声里,乔罗汉一个手下应声而倒,鼻梁上被打了个正着,登时血泪横流,抱着脑袋只顾大叫地满地乱滚,看不出伤的多严重,不过倒是把旁边三个人给吓住了。
“XX养的!”
乔罗汉一愣之下,却是立刻反应过来,率先扑了上去。
而柳建国趁着众人一愣神的机会,已经跳在了一旁,一只眼时刻注意周围动静。眼看乔罗汉扑过来,自己身边的三个人下意识避开的空档,身子一矮让过乔罗汉的攻势,趁势一个转身,右手借力把叶玄往门口一把推了出去,接着立刻将绷紧的身体猛然弹起……
“走!”
他的手肘狠狠击打在了另外一个手下的鼻子上,同时伸手飞快抓住了旁边一个大汉的头发,猛然屈膝抬腿高高跃起……
嘣!
噗通,噗通……
两个人口鼻蹿血同时倒地。
叶玄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身不由己送出去十几步,身体重重撞在门上才勉强站稳,心里还在犹豫的当口,却又听到一声怒吼炸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快跑呀!”
原来是柳建国见叶玄还在门口站着没动,不由心里发急,随即大吼出声。
这时候乔罗汉已然联合最后一个手下,一左一右狠狠包夹了过来。
柳建国在头晕目眩地勉强动手,实则此刻已经双腿发软,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的景象。但他心里十分明白,与其两个人都耽搁在这里,不如由自己先挡住对方,来掩护叶玄求救。总算自己好歹还有个警察的身份让对方投鼠忌器,如果叶玄也能顺利脱身,那么他就更有了自保的余地。毕竟,敢公然袭警绑架的罪名已经不轻,叶玄已经认住了几个人的长相,更知道为首的就是乔罗汉此人。那么,任凭这帮人胆子再大,恐怕也不敢轻易下毒手了吧?
想通了此关节,柳建国咬紧牙关努力攒足了最后力气,用力把左手臂横亘胸前,曲肘找准乔罗汉的脖颈整个人压了上去,而他的右腿已然狠狠扫在了右边凑过来那个大汉脚踝上!
嗵地一下三个人滚到了一起,柳建国一边用力压住了乔罗汉,一边对着叶玄大吼道:“走,去报信!”
叶玄这时才从惊愕里反应过来,二话不说,连忙一把推开了玻璃门,连窜带蹦地跳到了门外……
“混蛋,站住!别跑……”
乔罗汉被柳建国纠缠在了一起不得脱身,嘴上大声吆喝着,心里更急得像是火烧火燎一般。
奈何带来的几个手下已经趴下了三个,唯一还仅剩下那个没受伤的,也被柳建国死死压着。他恨得牙痒痒地,却根本拽不脱这几乎快陷入昏迷的警察,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呼喊,只希望那个孩子被他吓住,暂时停下脚步来。
与他所期盼的截然相反,不但叶玄没有停下来,反而被他喊了两句,更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拐出了视线所及。而与此同时,就听到身后不远处那被踹倒在地的店老板,仿佛杀猪似的惨叫了起来:“娘啊!杀人了……”
原来这货刚刚才抬头,就看到身边一个两个都满脸是血地趴在附近,遂感到一股子凉气从背后升起,竟下意识地大喊了起来。
“操!”
乔罗汉被这一嗓子吓得魂灵差点出窍,猛地一掙之下,居然从柳建国臂弯里扯出了半截身子!
他单手扶地一肩怂起,鼓足了力气用力一推,这才发现那个拼死扯着自己不放的柳建国,已然是牙关紧咬整个人昏了过去,而即便如此,自己的一条腿和那个手下也还是被他狠狠抱着,死活都不肯放开。
“老巴子,起来……叫上他们,快走!”
乔罗汉费了不少力气,好容易掰开了柳建国的手指和胳膊,这才算是勉强让自己手下也脱身出来。他也顾不上多说,知道刚刚的一番作为肯定已经是惊动了左右路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多管闲事的闯进来。
气喘吁吁地扶起了受伤的三个人,好在只是脸面上一点皮肉伤,除了有些眩晕之外,并不至于太严重。晃晃悠悠乔罗汉亲自背起了柳建国,一把揪过来店老板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便匆匆带着一行人从后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