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下了逐客令,关星落也不好意思再留了。
临走的时候,她深深望了病床上的柳蔓菁一眼,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陆斜走出门口,顺着她的视线向里望去,看到柳蔓菁浅浅阖着眼的模样,神情有些倦,他故意推关星落一把,“去,帮她把床降一下。”
关星落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随即又心下了然。
她走过去,柳蔓菁声音轻哑地拒绝,“不用了。”
关星落不理,直接动手,一边摇床,一边开腔:“谢谢你这次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救我,害得你出事,我也很抱歉,对不起。”
柳蔓菁苦笑,不去看她的脸,“你最对不起我的,是抢了我的斜哥。”
关星落静默不语,咬紧嘴唇,替她摇好床,她便退出了病房。
何知故还在门口,盯着她出来的动作,眼神温淡却视线灼热。
她朝他轻轻点头,随即便快步顺着长廊走了出去。
何知故望着她越走越快的背影,缓缓又推开了病房门。
可谁知,刚推门进去,一个玻璃水杯便扫了过来,他躲得快,“砰”的一声,水杯碎裂开在他的脚边。
“滚出去!”一声粗鲁的暴喝,裹着女人歇斯底里的愤怒。
外界的人大概不会想到,高贵优雅的名门小姐柳蔓菁,私底下也有如此暴躁任性的一面。
何知故笑笑,稍微整理了一下名贵的手工西装,然后抽了一张纸,优雅地擦去身上沾到的水渍,语气淡淡:“这种话,可不是你这种上流名媛该说的。”
柳蔓菁依然冷着脸,她半躺在病床上,美丽精致的面庞笼起一层暗色。
“我说了,赶紧滚!”
苍白的唇色中,吐出毒蛇般恶毒的话。柳蔓菁此刻就像一株长满毒刺的野玫瑰,谁敢靠近,谁就会被毒刺扎穿,彻心彻骨的疼。
何知故仿佛没听到她威胁的话,他在床沿边坐下来,深邃的眼眸幽幽落在她受伤的肩头,上面还缠着一圈白布,白布上已隐隐渗出了血丝,大概是她刚刚大力丢水杯时拉扯到了。
“你……这里,”他点点自己的肩头,“出血了。要我帮你叫护士吗?”语气温和,就像三月底吹来的威风,沁人心脾。
柳蔓菁五官紧紧凝住,嘴角敛起,侧脸的弧线有些孤傲。
她凉凉开腔,“我不喜欢与关星落有关的任何人,跑来假仁假义地关心我。”
“也包括陆斜?”
“你……”柳蔓菁猛地掀起半个身子,眼神里淬着毒。
这个总是装作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是诚心来气她的吗?
何知故撩开薄唇,“开个玩笑,柳小姐不必动怒。”
柳蔓菁冷嗤一声,声音凉薄,“何先生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父亲一定给您说过吧,于爽绑架我的事,您打算怎么解决?”
今早柳俊生才从医院离开,临行前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故意避开柳蔓菁出去听了。
柳蔓菁好奇,也悄悄跟过去,她不敢离得太近,所以只模糊地听到什么“不要放过他”、“做事手脚干净些”的话。
柳俊生虽然嘴上不说,但作为他的女儿,柳蔓菁不会不知道他的脾气,他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这次于爽伤了她,父亲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想必电话里那个“他”,就是指于爽了。
何知故听到她略带威胁的话,倒是面色不变。
他双手交叉,微微挑眉,“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求柳小姐帮个小忙,替我解决一下于爽的事情。”
“想求我放过他?”柳蔓菁立马居高临下起来,口气傲慢。
何知故摇摇头,嘴角轻挽,神色从容,“不,还请柳小姐帮我同令尊说一声,让他下手千万别轻,最好能一次性弄死于爽。”
“你……”柳蔓菁被他的话怔住,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柳小姐是想问我为什么吗?”他倏然冷下眼眸,“要动关星落的人,我凭什么要留他的性命?”
话音刚落,柳蔓菁突然有一种了然的通透感。
呵,又是为了关星落。
为什么所有男人都要围着她转?
何知故盯着柳蔓菁颓败的眼神,深邃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暗光。
他当然不想真弄死于爽,刚刚的话,她只是故意说过柳蔓菁听的,故意激她。
父亲已经下了令,为了何家和于家的情谊,要他一定要保住于爽。于娅也来求过他,甚至连于老,也亲自和他说过,求他帮个忙救于爽一命。
何知故虽然不耻于爽的做法,但迫于父亲与于家的压力,他也没办法,只能与陆斜对抗,先保住于爽的烂命。他的人,已经赶去泰国,阻截陆斜派去抓于爽的人。
至于柳俊生那边,他也收到了消息。
只是消息中说,柳俊生并没有如柳蔓菁说的那样,有追杀于爽的打算。
那他嘴里的要赶尽杀绝的对象,难道……
何知故不再想了,柳蔓菁明显也是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何知故,趁我现在还没发脾气,你最好赶紧……”
“柳小姐又想让我滚是吧?”他截住她的话头,“可以。”
“你知道就好。”
何知故笑笑,站起身来,顺便替她掖好被角,他轻下脚步,欲退出病房,“柳小姐,你先休息吧,何某先告辞了。”
说着,他脚下突然踩到了方才的玻璃碎块,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丢进垃圾桶,这才完全退出房间去。
阖上门的那一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几分苦涩。
他和柳蔓菁是同一类人。
习惯性伪装的假人而已。
她在陆斜面前扮乖巧,他就在关星落面前装大方,说到底,他们两个不过都是孤独的、失去自我的灵魂罢了。
谁也不比谁高贵。
何知故大步不停,往外走去,可离开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地转去了前台,他和护士打了一声招呼,让她找人去给柳蔓菁换一下药。
柳蔓菁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紧绷的一颗心这才渐渐松开。
她骨子里是个高傲的女人,愤怒可以给无关紧要的人看,但悲伤不可以。
柳蔓菁身子缓缓下滑,将被子蒙过头顶。当她的世界沉寂,一片黑暗,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难过。
“嘎吱”一声,门又开了。
“柳小姐,何先生说,让我来帮您换一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