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天哑更关心季书晴的现状。
说到策反的事,明初想起承元曾说过他在等一个时机,时机没成熟之前最好不要和季贤轻言造反,否则很可能会触怒他,反而适得其反。
可是时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后天哑折回。
明初已经迷迷糊糊睡下,承元一动不动地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端凝她熟睡的姿容,这些天她换回女装,原本穿得光鲜亮丽,兴许她天生是闲不下来的人,命运总喜欢使她的生命变得忙碌不堪,美不过三日,她又要进入无休无止不见天日的生活模式。
此刻她的脸上挂着泥污,狼狈中也显出几分俏皮可人,她不管在什么脏乱地方都能坦然自若,毕竟是马厩,应急地躲一躲没什么,但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说睡就睡的人还是让承元惊讶,不知是她不讲究,还是内心太过强大。
承元欣然一笑。
天哑本想跟承元说说客栈里的情况,承元竖指唇上示意他噤声。
看看承元身旁熟睡的明初,天哑识趣地挪开了位置。
“季小姐可还好?”承元避开明初,抱着怀,倚在马厩中的一根柱子上,模样很是清闲。
天哑握紧手上的银索,忍下心中的火气,“她被侯爷下毒,现在脑子不清楚,侯爷以她生病需要治疗为借口,把她带离望仙苑,用这种方法是为了方便牵制银卫,免得他们反抗。”
“动向方面呢?”承元追问。
天哑回忆片刻,“我去的时候,正碰上侯爷和下属谈话,命令他们联系王少安。”
“用季小姐来求王家保季家,侯爷想做最后的挣扎,太天真了。”承元不屑地笑了笑,“王家人是什么嘴脸季家能不清楚么,阳奉阴违出卖盟友的事没少做过,如今王少安被下了元帅一职,对王家的打击可想而知,在朝廷猜忌季家的时候,王家自保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蹚季家这趟浑水?”
“侯爷不想反。”
“他想偏安一隅的心情我理解。”承元没有一丝自忧,仿佛不管云诡波谲,他自有成竹于胸。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承元一转话茬,反而问道:“路上我听明初说你和夫人有交情,想借你跟夫人说情,对此你怎么看?”
天哑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无论什么时候给人的感觉都很老成,明明二十五六的年纪,五官俊美还自带少年感,却偏偏活成了六七十岁老者的姿态。
“夫人在黔城。”天哑平静地说,“可我不能离开你们。”
“这么说,你确实可以游说夫人,不要紧,我们确是要去黔城。”
“何时?”
承元不知在感慨什么,悠悠一叹,再望向寥落的星空,淡淡地说,“很快了。”
四日后,黔城郊外,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宇,名叫泽恩寺,今日泽恩寺却是香火寥寥,寺外十步一岗,有侍卫重重把守。
大雄宝殿中,一位年约四十的华贵美妇一身紫金襦裙跪坐蒲团,正在闭目祈祷。
不多时后,她感觉到身边有人,眼角微微一动。
“季夫人。”身边那人喊了她一声。
听是个熟悉的音色,季夫人放在袖口中悄然捏紧的手指松了下来,一根银针收回袖袋。
默默地把经念完,季夫人屏退身边的人,带着刚才扮成和尚的那人去了寺庙后的一间静室。季夫人信奉佛教,每年都会来泽恩寺几次,每次过来皆要小住三五日,所以便在这里留了自己独属的静室,用来潜心修佛。
季夫人带这个假和尚去厢房并没有引起下人们的怀疑,明白人都知道,泽恩寺其实就是季家家庙,凡是季家有人进寺拜佛,泽恩寺都会封寺。季家不仅有个人静室,还在寺院后的一片人工湖上,建起一座精致的湖心别院,做休憩之用。
而且怕刀兵不吉利冲撞佛祖,因此侍卫多是守在寺院外围,可以说是外紧内松了,更不会有人会置疑季夫人身边的人。
等进到厢房,季夫人端坐下去,这才抬眼直视“和尚”问:“不知你来此的用意是什么?若不是特殊情况,你也不会离开她身边。”
银卫是季夫人一手组建,季夫人才是他们真正应该听从的主人,自然季书晴做的事都瞒不过季夫人。
“和尚”抱歉地向季夫人俯了俯首,“季小姐和卫晋祥的事恐怕夫人已知情,我不再多说。”
他再抬头时,富有少年感的精致脸庞落在季夫人眼中。
“夫人,季小姐现在已被侯爷控制,侯爷同时联系了王少安,想利用小姐和王少安的关系,借王家来保全自己,夫人知道小姐的性子,这样一来恐怕会逼死小姐。”天哑谦恭地说道:“我不善言辞,但只说实话,希望夫人能出面,至少不要让小姐受到伤害。”
季夫人是个厉害角色,整个黔城十一郡及至整个大盛朝都知道,在很多事情上安乐侯都对她言听计从,同时她也有很多女人的通病,对孩子太溺爱,于是才有了那支银卫,才养成季书晴无法无天的性子。
她早知季书晴对卫晋祥有意思,但她并没有阻止季书晴。
“侯爷虽然与我情深,但在大事上自有主见,天哑,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书晴,保住黔城?”季夫人定定地看着天哑,眼里有阴雾的光,“以我们两人的关系,你不必对我有所隐瞒的。”
天哑一动不动地和季夫人对视,波澜不惊的眼底却藏着一阵阵暗涌。
他来见季夫人是受明初和承元所托,无外乎是想探季夫人的口风,可季夫人并不是普通女人,万一刺探不成,会暴露承元和明初。
“夫人心中自有天地,天哑不敢妄言。”
季夫人见他拘谨,哪还像从前那般目空一切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来:“最近是不是书晴太过为难你,性子都让给磨没了,天哑, 以我们两人之间的交情,你还用顾忌什么?”不等天哑应声,季夫人爽朗地道:“你们的事我听说一二,现在书晴跟卫晋祥已经走到那一步,她回不了头,还会给季家带来麻烦,我想过的,既然我们季家白不了,朝廷对我们的猜忌只会越来越深,摄政王之流又生性多疑,为人奸险,难保晋南今日不是我季家明日。”
听季夫人说出这种话,天哑不动如山的神容也不禁动了动:“夫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