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敢动我,就去死。”
去死么?
“好,我去死。”
承元的脸更红。
那里也更痛……
直到常远觉得差不多了,才默默地含笑离去。
常远走后,屋顶上有人学了一声猫叫,承元听到暗号后如释重负,但下一刻,他的眼底红透。
手重重一扬,反手一掌直接把床板打裂,破开了一个能供人钻出的大洞。
明初连忙识相地松开手。
承元眉头紧拧,忍着巨大的痛苦起身,俯视着摊开双掌表示自已毫无攻击性的明初,他红透的眼终究还是对她温软,刚才她那么不留情地折磨他,他也不曾怀恨半分。
“是我太冲动了。”可能是身下那处受伤,他的腰一时间未能挺直,“去小榻上休息,这儿不能睡了。”
明初轻轻吁气,“好。”
爬上床后,承元弓着身子坐在床边,脸上的冷汗一颗接着一颗,双颊挨过无数个巴掌,幸好明初打得并不是很用力。
只是红肿了起来,左侧嘴角带着血线而已。
明初一晚上没睡好,倒是不用担心承元对他怎么样,就算他想,身体也不允许,她估摸着,至少有一个月时间他不敢想女人,当然,承元应该不是那种离了女人就过不了日子的人,昨晚失控的事纯属意外。
她在小榻上睁眼躺了一晚,而他在破烂的床前,坐了一晚。
两名丫环推开房门,给承元拿来热水和毛巾,见到承元肿胀的脸、和破成洞的床时吓得卟嗵跪倒在地,其中一个丫环手中的铜盆掉落,水洒一地。
“承大人,承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他道,声音憔悴,“再打一盆冷水过来。”
丫环们惶惶地听命去了,他这才抬起头,看往明初。
“看我干什么?”明初没心没肺地冷笑,“是你自己造成的。”
承元没答话,等丫环拿来冷水和毛巾,再次命她们退下。
“你问我军令状的事,”他坐在床沿,把毛巾放在冷水里浸泡,“是,我已跟摄政王立下协议,如果不能统一大盛,我愿伏诛,我唯一的条件,是这一仗必须按照我的策略去打。”
昨晚听见常远说起军令状时明初有些震撼,也是那时,对承元刻骨的恨稍稍缓解了一些,他那么恶,但他阻止摄政王灭晋,用另一种方式战争,救了千千万万的人,这一点来说他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她冷静地听着他说,眼睛里不见内容,兴许是太多的情绪交织,连她都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心情了吧。
“为什么你不早说?”
他将毛巾拧得半干,迟迟没往脸上敷,悬停在那儿,水渍滴落在盆中,晕开浅浅的涟漪,反衬得他安静地犹如雕塑,过分的温和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脆弱,“我怕你不相信,以为我狡辩。”
“好像确实是这样,我需要自己去证实。”明初起身向屋外走去,背影干净利索到近乎冷酷,承元说的没错,她不该再轻信任何人,尤其是承元和他身边的人。
望着她的身影远去,承元的手颓然无力,手中的毛巾掉进了盆中。
因为出身是错,因为犯过错,此后他就像掉进了泥沼里,他走的越急便陷得越深,身上就越脏,果然她不再信他的话,他亲口解释她都要去求证。
可他记得,自从带她走出永丰镇,他就不曾再骗过她的。
……
明初走出承府的不久,就和接应她的小富、小武碰头。
“属下昨晚悄悄溜进承府看了,”小富跟上她的脚步,见她脸色阴沉,他说话都格外温声软气,“承府里外松内紧,根本摸不进去,要不是属下身法快,可能就被发现了。”
“摄政王的红人当然身边高手如云,”明初道:“不要再探了,安全第一。”
小富应声后,明初这才吩咐:“帮我联系一下王老太爷,我有些话想问他。”
军令状的事,摄政王灭晋的事,如果常远说的是真的,那么承元在这场战争中就没有罪。
她很快从王老太爷口中得到了答案:是。
老太爷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慈眉善目,他身子骨还算硬朗,仍充当着朝廷的中流砥柱,只是因为摄政王的冲击,他是内阁老大人,名义上统领吏部,但已很少拿决定,老太爷也清楚,摄政王只是看在曾经师生一场的面上罢了,等到战事结束,收回王少安兵权的那天,就是摄政王对王家的时候。
“太师,”明初端着手里早就凉透的茶,听老太爷说着战争发动之前朝廷里的那场明争暗斗,惊心动魄,听完后她落漠很久,“您觉得承元那个人,怎么样?”
“倒是一个好苗子,可惜了,他毕竟是摄政王的人,”老太爷喝了一口茶,“我跟他接触过几回,给人的感觉彬彬有礼,很有教养,可再怎么说,单是投靠了错的主子,就是他莫大的错。”
“您刚说他立下军令状,阻止摄政王灭晋的事,对于这事您怎么看?”手在杯身上不时摩擦几下,毫无意义地进行着下意识动作,自已也不知在代表什么。
王老太爷定睛地审视着明初,似乎她今天见面只为了承元一个人而来,她跟承元有特殊关系么?
“我老了,”老太爷似看出了什么,摇头笑道:“如果我跑得动,一定也会和他做同样的决定。”
他是对的。
“摄政王独断专行了这么久,难得有个人还算有良心的人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这半年来摄政王收敛了一点,想必是承元进的言,摄政王听下了一点。”老太爷望着大厅门外,有一些出神。
今日天气晴好,已是隆冬时节,越到冷天,人们越是会向往阳光。
“这个人好是好。”
老太爷的话一转折,明初的心也仿佛跟着一道拎起。
他叹气道:“可你想啊,如果摄政王在他的辅佐下统一了大盛,拉拢了民心和众臣,对天下究竟是福是祸?”
明初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想的是要把王家和慎王归拢,找摄政王的当年构陷沈家的证据还沈家清白,如果她能不死,她愿拼尽全力拉李氏下台。
她喜欢走一看三,但老太爷的这一问,她从没想过。
“摄政王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眼下他低调了,听从承元好的建议,只是他的权术,等到这个江山足够稳固,等到他渐渐收买人心之后,狼子野心的摄政王还会甘心只做一个王爷,把大好河山拱手送还给一个,就要长大成人的皇上么?”老太爷不年轻了,可他的眼睛是雪亮的,心也明澈清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朝廷里将有多少人头落地,睚眦必报的小人,又要血洗多少功臣名将?动荡,暴乱,哗变,四分五裂……这些不幸若再让大盛来一次呢?”
明初沉默,老太爷的话里充斥着腥风血雨,有金戈铁马,有折戟沉沙,经历过战场残酷的她,看到了。
“一个人再聪明,再有观点,但他若帮了不该帮的人,那么……”
“老太爷,”明初打断他的话,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您说了,这场战争里他没有错,如果抛开承元随错了主子的事,他还有救么?”
“什么,有救?”老太爷一时没听明白,“你今天来这儿,到底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