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锦的脸色由阴冷一点点染上怒意，他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黎江江的哭声更大了。
从她五年前有记忆以来，她从未哭得那么伤心过，是真正的揪心和迷茫。
她将脸埋进双手，整个大厅回荡着她凄凉的哭声，就像被抛进深渊的小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厅里才又响起脚步声。
这个时候的黎江江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她抬起手臂擦擦眼睛，看到盛淮锦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后还有一个穿警服的女人。
黎江江记得她，她是少管所的张主任，那个时候黎江江失去记忆被欺凌，是她跟上级提出申请，把黎江江调去了单人间。
张姐算是第一个让失忆后的她感受到温暖的人。
黎江江见到她有些激动，忙站了起来。
“江江。”张姐也认出了她，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张姐。”
“好多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漂亮得我都要认不出你了。”张姐充满关爱的目光上下仔细瞧着她。
如果不是盛淮锦对她说是黎江江来看她，大街上这么相遇，她还真的要认不出来。
黎江江没想到盛淮锦离开是去找张姐了，当下眼睛还因为哭过有些干涩，她别过脸又擦了擦眼睛，这才拉着张姐的手说：“张姐也一样，越来越年轻了。”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听盛先生说，你来是有事想要问我？”
黎江江诧异地看了盛淮锦一眼，看来他真的是不打算瞒着自己了，只是当年的事情，张姐能知道多少呢？
当着盛淮锦的面，她该怎么问出口？
还好，盛淮锦站了会儿就出去了，站到了大楼的屋檐下，看着外面的大雨。
他一走，黎江江就轻松了，和张姐一起坐了下来，她表情凝重道：“张姐，你也知道的，五年前我一觉醒来就失去了所有记忆，连自己怎么在少管所的都不知道，你能告诉我，我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吗？”
“你当年啊……”提起这个，张姐也是不免唏嘘，“你的档案里写的是过失杀人，因为未成年，这才没有重判。”
“过失杀人。”黎江江喃喃，果然是杀人的大罪。
可她当年才16岁，一个16岁的小姑娘，和谁能有这么大的仇？
见她露出伤心的表情，张姐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忘就忘了吧，对了，收养你的那家人就是盛先生吧，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黎江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站在大门口的盛淮锦。
他单手掐着烟，很久才会吸上一口，白雾袅袅，模糊了他的五官。
这还是黎江江第一次见到盛淮锦抽烟，她都不知道，原来他也是会抽烟的。
这一看就看得有些出神了，反应过来，她才回答说：“挺好的。”
“那就好，我还记得盛先生来接你的时候，他自己都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不过眉宇间总看着比同龄人成熟一些，现在你长大了，他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沉稳内敛。”
说起盛淮锦，张姐眼中流露出赞赏，她了解的其实不多，一直以为是盛淮锦的父母收养了黎江江，以为他们二人现在是兄妹相称。
“那个时候你第一次见到他，吓得躲在我身后。”张姐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仿佛多年前的景象再次呈现。
在少管所，她见过太多被毁掉的孩子，而黎江江能被盛家收养，是她的福气。
“张姐，你还能再多说一点，和我过去有关的事情吗？那些我不记得了的事情。”
好不容易盛淮锦肯带她回来，她想要挖掘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过去，而不是听着张姐在这里说那些陈年旧事。
她这么一说，张姐也明显是感觉到了，盛淮锦带着黎江江回来，似乎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她还以为他们是顺路经过这里，就进来看看的。
看样子，是她误会了。
她沉了沉脸色，叹了口气说：“其实你的过去，我知道得也不多，我那个时候刚刚调来这里，只记得失忆之前，你很不安分，一直吵着说要出去，说要杀了他。”
黎江江心一紧，忙追问道：“杀了他？他是谁？”
张姐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说你是被冤枉的，还说什么你以为你把我关在这里你就赢了吗，你一定会出去的，你想想，你一个16岁的小姑娘，整天嘴里喊着要杀人，当时我的领导天天把你叫出去干活受教育，可你始终不安分，三天两头和其他人打架，再后来……”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失忆的？”黎江江急切的目光直视着张姐。
“就是在一次你和其他人发生了争执，那个人失手把你推到了墙上，你撞到了脑袋，然后醒来就忘记一切了。”
撞到了脑袋吗？
如此说来，她进少管所之前杀的人并没有死，所以她进来后依然在想办法出去，依然很想杀了那个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和她有什么仇怨？
张姐说得不错，当时她才16岁，能有什么人让她恨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还整天喊打喊杀的。
黎江江发现张姐口中的自己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连她自己都不认识。
张姐还在说：“你不知道，你失忆之前整个人的状态挺癫狂的，喊打喊杀的，说真的，少管所里都很少见到像你这么戾气重的小姑娘，所以你失忆后我们全都松了口气，至少太平多了。”
“那看样子，失忆之前，我还得罪了不少人。”黎江江苦笑，“哦对了，张姐，那我没有亲人吗？我进来以后就从来没人说要看我？”
张姐摇摇头：“还真的没有，因为少管所里进来的都是孩子，不管犯了什么错，总有父母亲戚来探望的，你是唯一一个没有的，当时我们还很好奇来着。”
“好的，谢谢你张姐。”黎江江握了握拳，心情更沉重了。
张姐看到还在大门外的盛淮锦，又对黎江江说：“其实江江啊，我觉得你现在生活挺好的，就别想那么多了，别给自己那么大负担。”
“嗯，我就是随便问问，好奇嘛。”
她这哪是好奇，分明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张姐没有点破，这都是别人的私事。
这个时候，盛淮锦也走了过来，对着张姐说：“也耽误你不少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没关系的，我不碍事。”张姐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盛淮锦没再说话，而是一伸手，直接揽上了黎江江的肩头。
黎江江猝然瞪大眼睛，他这是做什么？
再看向张姐，她果然目光里流露出惊讶。
黎江江想要挣扎，动了几下盛淮锦的手却越收越拢。
他俩这副小动作已经逃不过张姐的眼睛了，只会越描越黑。
“那，张姐，我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抽空过来。”
“没事的，今天雨大，回去路上小心点。”其实说真的，盛淮锦和黎江江在外形上真的是很般配，张姐已经由一开始的惊讶转变为欣喜了。
道别后，黎江江转过身，狠狠瞪了盛淮锦一眼，根本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黎江江低头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走出几步之后，盛淮锦又回头看了张姐一眼。
张姐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点头示意了下。
盛淮锦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回过了头，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两人一路走来，淋了不少雨。
尤其是盛淮锦，浑身湿的透透的，黎江江被迫和他靠在一起走，只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可他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一直揽着她不放，直到上了车。
一上车，盛淮锦就打开了车里的暖气，虽然已经是5月的天，但淋了雨不换衣服还是很容易感冒的。
迈巴赫依旧是停在少管所的门口，迟迟没有发动。
“把你心里的疑问都问清楚了吗？今后可以不要再闹了吗？”他缓慢响起的声音带着一股沙哑，萦绕在沉闷的车厢里让人奇异地觉得遥远和荒凉。
黎江江的双手还放在膝盖上，轻微地打着颤。
“我是一个杀人犯，还有一个我做梦都想杀掉的仇人，曾经的我满身戾气。”说起这些，黎江江带着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她突然侧头看向盛淮锦，动作快速而犀利：“所以你告诉我，盛家为什么要选择我这样的人收养？就不觉得我是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吗？”
“处心积虑把我培养成夜家的准儿媳，我的过去不是和盛家有关，就是和夜家有关。”黎江江的脸色还保持着平静，心里几乎想把一口银牙咬碎。
盛淮锦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嗤笑：“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我带你回来难道只是为了让你和我决裂？”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的过去，决定了你不可能走进娱乐圈！除非你不想活了。”
他和她一样，即便内心喊得多么嘶声力竭，表面也是那么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