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总是要有信仰的。”顾妍淡淡说道，看着顾曦已经红润的脸庞心中满足。
顾曦觉得顾妍这话有些道理，也却说不出有什么道理，只觉得姐姐说的，就是对的。
法华寺在洪州城外十里处，虽然路途并不远，可是最近却颇不太平。洪州旁的汴州今年遭了大旱，朝廷又办事不利，导致农民流离失所，最后为了活命不得组成了一伙又一伙的流民，向洪洲迁徙。
坐在软软的垫子上，顾曦轻轻撩起帘子悄悄向外张望：“姐姐，你发现没有，今年的流民比往年的多呢。”
顾妍将顾曦的手打下，阻止她继续向外偷看：“关注那些做什么？咱们能做的不过是施舍些衣物食物罢了，其他的事，还得看舅父如何处理。”
顾曦无言相对。她舅父，也就是当今圣上，子嗣稀薄，至今为止尚在世的只有两子。太子不学无术，整日沉迷于女色。
泰王倒是有些治国之才，只是泰王胎里不足，到现在能活着也都是靠补药供着，若是断了药，说不定哪天就去了。
是以，皇帝整日不思朝政，满门心思都是赶紧再生一个儿子继承皇位，朝廷上的事情多由国丈把持。
今年偏偏又是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民不聊生，一时间怨声载道。上辈子也是如此，只是顾曦并没注意，今生仔细看看，也知道这顾家的天下，迟早是要换人的。
只是……改朝换代要经历的事情太多，太过惨烈。顾曦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低头细细思索。
正思索着，顾曦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侍卫拔剑的声音。
顾妍面色一变，忙问道：“怎么了？”
外面的人立即回话：“回郡主的话，是几股流民，围了咱们的马车讨要吃食。”
顾妍脸色不是很好，这次出门因为路途并不远，所以只带了婢女和几个侍卫。
顾曦悄悄拉开帘子向外面张望，只见大约二十余流民正挡住了己方的道路，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露菜色。
“前面的人！让开道路！否则格杀勿论！”是侍卫赶人的声音。
“求您行行好吧！我家孩子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求您给点吃的吧。”一个少妇抱着一个头大身小的孩子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让开！惊扰了贵人你担待的起？”一名侍卫上前踹了那少妇一脚，少妇柔弱的身体立刻倒了下去，怀中的孩子也摔在了地上哭喊着叫娘。
见这侍卫如此，一个大汉便扬声喊道：“我们不过是讨些吃的，你们至于动手打人吗？”
“我认得这马车，这马车是长公主府的！”
“那就对了，我早就听说长公主府小郡主独行霸道，如今一看，上行下效，果真如此！”
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顾曦坐在马车里尴尬的看着顾妍。上辈子她被宠坏了，分不清好坏，凡事都由着性子来。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不好，若不是名声不好无人提亲，她又怎么会看上李炎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突然，外面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们……你们不能这么说一个小姑娘。”
听见这声音，顾曦双目一亮。
这瓮里瓮气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男子，名为唐大志。这人脑子不太灵光，但是却天生一身蛮力，上辈子顾曦也是在这里遇见了这人，可她觉得被一个流民护了一句实在太没面子，所以直接抽出鞭子抽了他几下。
直到后来战乱，顾曦偶然看见了这人，才知道这人因为走投无路投了萧家军，俨然已经成了一员猛将。
至于这辈子嘛……
顾曦打帘走了出去，站在马车上看着众人轻声问道：“刚才是谁在说话？”
汴阳地处江南，民风开放，街上常见三三两两结伴相游的少女。是以，顾曦没带帷帽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算失礼。
这些流民哪里见过似顾曦这般漂亮的小姑娘，看看顾曦干净整洁的一身衣裳，游民们立刻觉得自己就像是刚从泥巴地爬出来一般，就连说句话也做不到。
“方才是谁在说话？”顾曦见众人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又问了一句。
“俺…”唐大志揉了揉自己杂草堆一般的脑袋，对顾曦说道：“是俺…俺就是觉得那样挺不好的。”
顾曦只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对众人道：“我在城外有几处庄子，倒也有不少农活需要人手。凡是家世清白的，可以拿着户籍文书去我的庄子上，别的不敢保证，填饱肚子还是能的。”
唐大志双目一睁，大声问道：“那……那俺行吗？”
顾曦没有刻意的回答他，只道：“凡是家世清白的都可。”
顾曦这话一出，人群开始骚乱了起来，纷纷表示愿意。在这个世道，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活都会有人愿意干的。
看着众人，顾曦又轻飘飘的甩出一句：“我家只签死契。”
如顾曦意料中的，大部分的人都犹豫了。毕竟那是死契，签了便由良民变成了贱奴，而且是一辈子，更甚，自己的子孙后代也都会烙上这个印记。
唐大志却异常欢喜，一双粗糙的大手摸着衣襟对顾曦道：“俺……俺啥都行，给吃的就行。”
看着唐大志这幅傻呵呵的模样，顾曦甚至有些怀疑这人连死契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也愿意。”人群中那刚刚被踢到的少妇抱着孩子小声说道。对于她来说，一个妇人在这世道能活命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提养大孩子了。如今有个机会给她，不仅仅抓住她便是个傻的。
其他的人或犹豫或同意。同意的人跟着侍卫走了，不想卖身为奴的人也都默默让开了道路。毕竟，人家已经给了口饭吃，只是他们没要。
转身回马车的一瞬间，顾曦的目光一颤，再去寻找，却不见了那人踪影。
顾曦立刻回了马车，心脏打鼓般跳动着。她看见了谁？好像是……萧辰？顾曦立刻摇了摇头，萧辰此时应该在漠北，怎么会出现在此？再说了，就算真的是萧辰，他也总不至于一身流民的衣服吧？
顾曦只当自己是看错了，回过神来，却见顾妍伸手在她眼前摇摆，一脸担心。
“我没事。”顾曦安慰道，还是不放心的撩起帘子环视了一遍，却还是没再看见那个身影。
不远处，一伙流民聚集一处，对着马车的方向探头探脑。若细看去，便会有人发现这伙流民多是些二三十岁的青壮年，没有老人和孩子。
这是极其不合常理的现象，不过流民大多人人自危，如何填饱肚子是最大的事情，谁又有功夫去关注别人的事情呢？
“世子，我们要不要？”一个灰衣男子低声问道，目光向马车瞟了一眼。
回答他的是一个同样身穿灰衣满身补丁的壮年男子。这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黝黑的头发看着便不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游民。小麦色的皮肤，五官就似刀削的般，棱角分明，透着刚毅。剑眉朗目，高鼻薄唇，怎么看怎么普通，却又有些异于常人。
“想别的办法。”男子沉声道，眼睛扫过马车轮子又收了回来。他看的分明，刚才那个少女在不经意的看见了他之后，又回头寻找了一圈，若不是他警觉，肯定会被看个分明。
“查查那姑娘的身份。”男子又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