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之,没有解药我便没有多少时日好活……”杨瑞说着,目光灼灼的看着谢万荣,同时心中也酸楚万分,他这个一国之君,却是连最心爱的女人都没能得到。却连她的心,始终都没有看清过。
谢万荣脸色很是难看,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他既已经都知道,又何故这般姿态?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难道他还真能见死不救,撇开宛如的事情不谈,他们终归还是君臣,为了救他赔上整个谢家都在所不惜!
“圣上一句话,微臣万死不辞。”谢万荣又跪拜在地,深深伏首。
杨瑞嘴角抽了抽,心中叹了一声。
“恒之啊,宛如可是真的……”杨瑞终究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底的这句话。虽说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但是事关她,他还是想亲口问问谢万荣,听他说出来才算放心。
谢万荣呼的站起身来,拍拍膝盖,没好气的说道“如圣上所愿,那解药还有!”
杨瑞满脸喜色,笑道,“宛如也恼了你吧?”
谢万荣脸上快要挂不住,“圣上可真是耳目众多,便是连两个孩子臣都瞒得死死的!”
杨瑞眼中精光乍现,死死的盯住谢万荣。
两个孩子!
如今谢家不就是谢君昊吗?
“婉灵那孩子虽是义女,和臣也很是投缘……”谢万荣轻咳一声,掩饰着说道。这件事,可万万不能让陛下知道。
杨瑞紧紧的盯着谢万荣没有说话,思绪早已飘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他还是太子,与还不是逍遥王的杨贤一起去江南查赈灾款的事情,却巧遇了替父亲收账的谢万荣,还有去外家走亲的顾宛如。顾宛如乃是顾长卿的堂妹,老定远将军亲兄弟的孤女,因父亲战死沙场母亲病故,便一直都住在将军府。
船上,顾宛如被一帮子地痞流*氓调戏,不甘受辱而跳入江中,被谢万荣所救。之后因缘巧合和微服私访的太子还有杨贤一起上路,路上两人心中都对顾宛如渐生情愫,哪知回到京城顾宛如却一病不起,病好之后便决定嫁给谢万荣。
当年,他曾问过顾宛如为何不肯进宫,她却只对他说她对他有如兄长一般仰慕,却无半点私情。
一年后他登基为帝,却在数月后身中百日思。
她当时刚生下谢君昊,还在月中便从通城跑来了帝都,只为了给他送来三味解药。他心生欢喜,甚至动了要强留下她的念头,哪知她却以死相逼,他不得不放任她离去。
如今,一眨眼一晃经年,他已经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太子,而她如今也已经快到了做奶奶的年纪。
“当年朕中毒,是你告诉她的吧?”杨贤收回思绪,笃定的问道。
“圣上既然都知道,何必还要问臣呢?”谢万荣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当年若不是因为他是真龙天子,他能否抱得佳人归还未可知。
“总归,还是有些不甘心呐……”杨贤似在自言自语,“就像这万里江山的责任,朕如何能够置之不顾,杨贤居心叵测先皇并不放心将这重担交于他手。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死心,这百日思也算是用心良苦啊!”
谢万荣皱紧了眉头,“是啊,若不是狼子野心,又岂敢对谢家下手?宛如差一点就……”说起来,谢万荣到现在还害怕的发抖,若不是他早有安排,恐怕如今宛如和他们是真的生离死别!
杨贤眯了眯眼,沉声说道,“恒之,放心吧!朕这次不会再心慈手软了,他对朕下手,朕尚可原谅。却利用那个痴儿做了许多事,朕这次决不轻饶了他!”
“圣上圣明!”谢万荣躬身说道。
“恒之,天色不早了你便先出宫去吧。”
“是!”谢万荣恭谨的答道,丝毫不见之前和皇帝笑闹的神色,“等回通城的人一到,那三味解药臣会委托云欢送进宫来,只是那冰蚕心……”
杨贤笑道,“当年的那颗冰蚕心,还有半颗。解朕之毒,想来也是足够了。”
“圣上洪福齐天,必然不会有事。”
“好了,你且出宫去吧!”杨贤挥挥手,很是疲乏的样子。
谢万荣点点头垂首退了下去。
等到谢万荣出了御书房,不知何时从后面出来的张德顺躬身说道,“圣上,您为何不告诉侯爷,那冰蚕心只有三分之一颗……”
杨贤摆摆手打断了张德顺的话,“老家伙,操那么多心干什么。这冰蚕心,天下间只有一颗,乃是兰心当年临走之前送与朕的。除了她这世间谁还能制得冰蚕心?”
“可这三分之一颗冰蚕心如何能够彻底解毒……圣上您……”
“好了,你不用说了!朕心中有数……现在唯有指望半夏那个丫头,她也许会有……”
“那可要明日召她进宫?”张德顺眼前一亮,语带惊喜。
“等那三味解药送来再说吧。”杨瑞淡淡说道。
“是,圣上。”
陈府,灵轩阁东厢房。
“母亲,圣上她中了毒……”半夏轻启薄唇,对正在缝制衣衫的夫人说道。
“你是想把你祖母留给你的那一颗冰蚕心给他?”夫人抬起头淡淡开口。
半夏点点头又道,“半颗已经足够。”
“你倒是大方!当年你外婆被谢家拒婚,如今你倒是和谢家的人走的很近……”那夫人重重冷哼一声,言语之间尽是不满。
“烟儿还不是为了将娘亲救出来……”半夏撇撇嘴,颇有些委屈,“南离明非要逼我入西池,若不是绿芙恐怕烟儿便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好好好,娘亲知道你是知恩图报之人,只是你该知道这冰蚕心有多珍贵,你外婆穷极一生,也只得了两颗,那一颗已经给了西池皇帝……”
“烟儿知道,不是还有半颗吗?”半夏说道,“若是此次皇帝的毒不解,三皇兄和逍遥王势必会联手倾覆西池,到时候西池和南离的百姓势必又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母亲,您身上可有外婆一半的西池血脉,难道您就忍心看着……”
“好,我应你。”那夫人轻叹一声,“也许,当年我就应该听你外婆的话回西池,而不是留在南离那个人的身边,没想到他登基之后完全变了……”夫人说着又眼眶泛红,心中无限酸楚。
是她错信了人,以至于现在连累了烟儿明明是个公主的身份,却流落在外,还在这尚书府里做一个使唤丫头!
她心中岂能不恨,岂能没有半分怨怼?
“娘,我们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半夏抱住了夫人,伏在她肩膀上说道,“她答应过我会助我回南离,拿回公主的身份和尊荣就一定会做到的!”
那夫人有几分怀疑,“那小丫头有这能耐?不过才比你大了几天而已。”
“娘,她也许没有这个能耐,但是她身后的谢家陈家和顾家,却绝对有这个能耐。”半夏眼神灼灼,眸中尽是复杂之色。
若说从一开始,她接近陈婉灵只是为了利用她潜伏身份,那么后来慢慢的她和她之间就慢慢的走近,以至于现在既像是姐妹又像是同盟的关系,两人之间也已经互为牵绊,割舍不下。
这一种感情,比姐妹更复杂,比主仆更深厚,比同盟更牢靠。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已经全身心的信任她。
“这倒也是。”夫人又道,“烟儿,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若是你三皇兄为帝,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你。让你和亲还算是好的,就怕她记恨你今日忤逆他而……”夫人的担忧也不是毫无道理,至于和亲之事,到时候南离明随便找出一个人来昭告天下是九公主,谁敢质疑?反正只是为了和亲,目的达到了就可以了。
“对了,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婉灵了……”
半夏惊叫出声,突然记起三皇兄和楚媚的事情,她一直都没有告诉过她。甚至,此事还牵扯到了轻云公主。
当年,只有她最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娘亲,你先歇息。我去找她。”说着,半夏就要起身出门,却被那妇人一把拉住了胳膊,她轻轻摇头说道,“烟儿,你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你还去找她。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日再说呢?”
半夏点点头,心想也是这件事明日再说不迟。
“娘亲,我今晚就睡在你床上吧,咱们娘俩挤挤暖和。”半夏说着就脱掉了绣鞋爬到了床上。
那夫人柔声笑着点点头,也收了手中的针线活熄了灯。
“烟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为自己打算过?娘亲是个没用的,没能让你享受公主该有的尊荣,却连累你受苦……”她说着,悄悄的抹了抹眼角淌下的泪水。
“娘,你说外婆为什么给你起名叫玉阳呢?”
夫人一怔,喃喃说道,“你说为什么?”
“还不是外婆想让你过的幸福,像阳光一样。”半夏转过身,楼住自家娘亲的脖子说道,“娘亲就莫要为女儿担忧了,相信女儿,女儿一定会幸福的。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您就会亲眼看到女儿成亲呢!”
萧玉阳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问道,“丫头,你可有中意的人了?”
半夏羞恼的说道,“娘亲说什么呢?没有没有……天色不早了我要睡了……”
说着,半夏就翻了个身躲到一边去了。
只剩下她,在黑暗中看着自家女儿朦胧的身影,在心中感叹丫头长大了。
夜,寂静漫长。
雪花纷纷扬扬而落,似乎在昭示着,这又是一个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