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然一怔,随即一股突如其来的羞愤涌上心头。
“你——”
她的怒骂还没出口,忽然元伯羽扭过头,对她一笑:
“没想到,博超对你还是来真的。宁宁,你好自为之。”
那眼神中仿佛有一片浓雾,也看不出真意。
江一然顿时就想极力辩驳一下:“什么真的假的?他就是看仲淇不在了,我势单力薄,就想趁机欺负我而已。”
元伯羽依然保持着那个笑容:“就算是这样,你又能怎么办呢?”
他这话听起来格外的事不关己,仿佛就是个看热闹的。江一然拧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元伯羽悠哉悠哉地回过头,继续往里走。边走边感叹地说了句:“他可不好对付,你可要当心。”
江一然看着他那闲云野鹤般的背影,呆愣了两秒,跟上去:“我、我当然……我会……”
她被他这局外人的口气激起又惊又怒的闷气,却又没有理由发出来,于是胸臆间就更像是堵了块石头,加倍的气闷。
元伯羽只承诺帮她找出凶手,但并不包括保护她的安全——她现在才意识到这点,足见是够迟钝的。
她懊恼于自己过于的想当然了。
只因为之前他救了她一次,就忘了这人是商人啊!
丁是丁,卯是卯,没有好处的事自然就不做——一旦明了了这个原则,也不用等他再问一句“我有什么好处”来怼得她哑口无言了。
“……反正我会……自己看着办。”最后,她不得不说了句自我挽尊的话。
只是一听就知道没什么底气。
“那就好。”元伯羽凉凉地应了句,轻飘飘地丢来个建议,“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不妨告诉我。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价格好商量。”
直把江一然气得僵在原地,闭上眼睛狠狠磨了好几下牙,才勉强把这气压下去。
元博超他们的野战场是靠近花房玻璃墙壁的一块空地。
元仲淇少年时曾有段时间喜欢在此画画,所以这里布置了一个绘画角,不仅有桌椅,还有可供小憩的躺椅。
刚才元博超他们使用的地方就不言而喻了。
现在除了躺椅被粗略地擦了一遍,其他地方依然积着满满的灰尘。
江一然也很久没来了。这里的一切像是被时间尘封,她只想远远地看着,而不愿意走进去惊扰了时光。就好像只要一切都保持了原样,那个曾经在这里画画的少年就能随时再回来重拾画笔。
“元伯羽,我们走吧。”她看着他越走越过去,忍不住想要阻拦他。
有两三个空置的画架散落在四周。元伯羽走到近前转着头看了几眼,元博超他们倒也算谨慎,除了躺椅的灰尘,和地上凌乱的脚印,他们没留下任何可供研究的物证。
他忽然偏头对江一然说:“你先出去吧,我在这儿待会儿再出去。”
“为什么?”她问。
元伯羽转过身,对她一挑眉:“因为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开荤。而且这里,”他一指那张异常干净的躺椅,“也让我觉得很不干净。”
江一然眨眨眼睛,有些似懂非懂,傻在原地愣了几秒。
元伯羽对她走过去,半笑,磁性低沉的嗓音在花房里回响:“怎么,难道你想?如果你真的想,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在走动间,他胯下的隆起明显得让人脸红,可他没有丝毫窘态,连在这种时候的眼神都是一派孤高清冷。
江一然这才想起方才的窘态,她如梦初醒,赶紧转身,匆匆说了句:“那那我先走了。你、咳、你你你好了再出来……”
几乎是落荒而逃。
埋头匆匆疾走,江一然快走到了花房门口,虽然又羞又臊,但心里又始终感觉不妥,最终停在了门前,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回去对他做个提醒。
因为她羞赧地想到,不是说男生兴奋起来通常都很难忍,那即使是元伯羽这么冷冰冰的人,说不定也是会打个手枪……什么的吧?
仲淇的绘画角,已经被元博超那个禽兽破坏了,她真怕元博超也满不在乎地再把它弄得一塌糊涂。
于是匆匆又往回走,一气走到了绘画角边上,没想到元伯羽还背对着她站在原地。
那样子似乎连位置都没移动过。
她喘了口气,嘴动了动,忽地就一股羞涩涌上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无声地清了清喉咙,正要开口,就看到元伯羽动了。
却不是解皮带……
他缓缓地弯下腰,从画桌的一个桌脚旁捡起了一团纸团。
因为时间太长久,纸团早就被灰尘如被雪覆盖一样,和地板融为一体了。要不是他捡起来,可能都没人发现那里有个纸团。
所以这显然和元博超无关,是元仲淇留下的。
多半是他画画的废稿。
元伯羽的身姿挺拔,背影清隽优雅,动作也不急不缓,江一然看着,完全是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当然,直到她咽了,她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件似乎是对着他花痴的事。
他捏着纸团,轻轻吹了两下,把浮尘吹去大半,才慢慢展开。
江一然在那处看着,也看不清纸上画的是什么。但能想象到多半是些凌乱的线条。
患有自闭症的元仲淇是绘画天才,空间视觉极佳,下笔快且准,所以常常能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副惟妙惟肖的画面。
但同时,他的状态又极不稳定,常常画完一些画面后又会用力在上面胡添乱改,泄愤似的把一幅画毁掉。
所以他的废稿常常就像是一副好端端的画作画到一半,又被熊孩子用刀砍似的线条划得面目全非。
江一然看着元伯羽注视着那张展开的纸,良久都没有动作。
他像是尊雕塑,笔直地站在那里,垂首。
这个画面让江一然一下捂住了嘴,眼泪涌出了眼眶。
她竟然忘了,这里也曾是他的家!
这个地方,也常常是他休憩的角落。
仲淇坐在画架前作画,他则躺在躺椅上睡觉。
那个画面如此美好,她竟会忘了!
他和元仲淇,本来就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
相比之下,她才是那个外来者,懵懵懂懂地闯入了他们的世界。
现在,仲淇走了,徒留元伯羽站在这里长久地看着这团他留下的废纸。
江一然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站在没有了仲淇的家的元伯羽,背影是如此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