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磅礴大雨,蓝色闪电划破长空,映出对面女孩子的脸庞。
清冷干净的轮廓,五官看不大真切,可他觉得无比熟悉。
“好啊,我嫁你。”
女孩子答应的痛快,模样却是无悲无喜。
这不是一场两厢情愿的求婚,像商务谈判现场。
可这不妨碍男人低头,看似深情温柔地去为女孩子系好睡衣纽扣。
室内岁月静好,外面暴雨倾盆,慕时琛就在惊天雷声里醒来。
床头加湿器溢出水汽,和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融合,他皱着眉起身,看了一圈周围。
雪白空旷的病房,容临倚在一旁的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慕时琛没打算叫醒他,但这一点轻微的动静便足以让容临清醒:“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叫医生进来吗?”
“不用。”
慕时琛按着眉心,记忆已经完全回笼,亟不可待地追问,“我没事。路晨曦呢?她怎么样?还有南千?”
“南千开车伤的重一点。不过也没大碍。路晨曦只是轻伤——你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护在了怀里,比起受伤,她大概受的惊吓更多一点。”
慕时琛松了一口气,但他来不及放下担心,脸色便再度阴沉起来:“肇事车辆和司机呢?”
说到这,容临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我让手底下人去查了,多半不是意外,估计是慕起寒的手笔——上次那个合作项目不过是个空壳,他吃了个大亏,事后应该查到是咱们给他下了个套,他这是蓄意报复。”
慕时琛嘲弄地扯扯嘴角,眉间流出几分戾气:“蓄意报复?市区主干道上一场车祸?如此光明正大,他这是黔驴技穷还是狗急跳墙?”
“他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从前还算顺利,突然栽了个大跟头,难免意难平。”
容临也露出一点嗤弄,“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慕时琛沉默着,扭头看了眼大雨瓢泼的外面,离题万里地来了句:“路晨曦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容临愣了下,却又惊讶不起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揶揄道:“我以为你要先去看看南千。”
慕时琛没搭理他的调侃,起身下床。
容家的私立医院安保严格,昨晚容临又亲自打了招呼,病房前都有保镖看守。
慕时琛走进对面病房,晨曦就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发着呆,小脸有点病态的苍白,好在整体精神看着还不错。
她出神地看着窗外,他走进来她都没察觉。
慕时琛站在原地观察了片刻,莫名有一点踌躇。晨曦终于回神,转头看到他,脸上表情似乎有点惊讶,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你醒啦!我醒得早之前去看你,你还昏睡着。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她眼里有种近乎急切的担心。
慕时琛心头一跳,掺杂着一点意味不明的晦涩,他想去确认那点晦涩是从何而来,但是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他没抓住。
“我没事。你呢?医生怎么说?”他蹙着眉,从头到脚地将她扫视了一遍,看不出明显的伤痕。
“我就只有一点擦伤。”
晨曦像证明似的,撩起衣袖让他看了一眼,又很快收拢,目光依恋地在他脸上徘徊,“昨晚谢谢你啊,要不是你保护我……”
慕时琛似有所感,逃避似地微微避开了她的目光,淡淡地说:“如果不是我让你陪我去参加宴会,你根本不用遭受这无妄之灾。”
晨曦摇了摇头:“意外嘛,谁能预料到呢。”
意外……慕时琛有那么一瞬间想告诉她不是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这是他和慕家之间的事,用不着告诉她,平白吓唬她。
以后他也不会再让她因为他的缘故遭遇危险。
慕时琛掠过这个话题,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车祸过后总不好大吃大喝,晨曦谨遵医嘱,只说吃点清淡的,说完便急急地问:“你会陪我一起吃的吧?”
她殷切地看着他,慕时琛直直地与她对上视线,只是这一眼,心脏就软了。
他早就发现自己对她有超乎寻常的耐心,他从前总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是容临的朋友,他总不能太不给面子。
自欺欺人地借口太蹩脚,慕时琛在心里觉得自己可笑。
他想,即便她与他丢失的那两年记忆无关,从他回江城、遇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动心了。
这个认知令慕时琛掌心发烫,可却又如此地不合时宜,他才刚刚连累她遭遇车祸。
慕时琛烦躁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掩下所有心思,慢慢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吃。”
她像得了糖果的小孩似的,立即笑起来,苍白的小脸都显得生动活泼。
慕时琛移开目光,似乎在思索什么,沉默了下,然后说:“你去病床上躺着吧。”
她笑意立即一散,有点紧张:“那你呢?”
可能是车祸惊吓的后遗症还在,她比平时表现的更为依赖他。
慕时琛心里一热,说不清是酸涩更多还是其他情绪更多,他微微笑了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床头就有水壶,他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
晨曦微微愣怔,接过来喝了几口,咬着唇斟酌了下,把自己惦记了一晚上的话问了出来:“你昨晚说有事情想和我谈一谈。不如现在谈吧?”
现在么……真不是个好时机。
可是面对她期待的眼神,他又有点不忍心让她失望。
僵持之际,病房门被人敲开,容临让人送午餐进来:“按照医生要求,你们都得忌口几天。先委屈着,随便吃点吧。”
晨曦有点懊恼,心说容临出现的不是时候,慕时琛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接过午餐,放在床尾的桌子上,自己也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
容临看着他的架势,挑了挑眉,识相地不做电灯泡,推门出去了。
晨曦有心事,吃起饭来都不专注,时不时地抬头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慕时琛多敏锐,当然能察觉到,他很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但他就这样糊弄过去,她大概心里会一直放下去。
他想了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容临应该告诉过你,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晨曦早就期待他对她再一次打开心房,终于等到这个时刻反而呼吸急促起来,平复了好几下才能冷静地嗯一声:“是,我知道。所以……?”
“我的失忆是选择性失忆,是由心理防御机制导致……换句话说就是,我丢失的也许是我并不想记起来的。”
他说的很慢,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晨曦忽然就懂了,他缓慢的语速和不偏不倚的视线是在向她传达:我大概猜到你和我的过去有关,但那份过去可能并不愉快。
所以呢……他想安于现状,就这样再也不记得?还是打算正式找回自己的记忆?
晨曦有点不敢追问下去了,她低头,借着吃饭掩饰自己的不安。
慕时琛却接着道:“我需要一点时间。”
晨曦动作一顿:“什么?需要时间做决定吗?”
“不,需要时间来找回记忆。”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和神情好像有一点笑意,“所以,你别着急。”
外面大雨磅礴,电闪雷鸣声划破窗户好像能直抵耳膜,晨曦却在这一刻觉得心安起来。
他坚定地望着她,依稀有了点从前的温柔模样。
晨曦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从她接近他第一天起,他就有所判断。可他仍然纵容了她的“接近”。
她曾经十分好奇他到底为什么要娶她,她到底哪里令他青睐有加……现在,他给她的“特殊对待”却成了让她放松的珍贵之处。
晨曦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也不确定他想起来后会是高兴或是痛苦,可不论结果如何,她都希望与他共同面对,而不是眼看着他记忆残缺地、浑浑噩噩地过他的人生。
她重重点头说:“我不着急,我陪着你慢慢找回来。”
她眼角发红,慕时琛条件反射似的心脏发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很亲密的动作。她抿着唇笑了,眼底很浅的水光荡漾开。
慕时琛忽然很想亲她。
海马体受损会丢失记忆,但刻入骨髓的感情好像不会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