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的动作在完成的前一秒戛然而止，段景川直起身，同病床上的慕乔一起，朝病房门口看去。
慕时琛站在那里，眸色湛湛。
慕乔看见他，又哭又笑，像小时候考试拿了第一一样，骄傲又兴奋的对他宣布：“哥哥，我怀孕了！景川哥哥说我怀孕了！”
她很高兴。
看着她长大至今，这样的高兴幸福，他居然似乎是头一回在她身上看见。
她爱极了段景川，嫁给他，生一个他们的孩子，大约是她毕生最大的愿望。
可是……如果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狂欢呢？
慕时琛看着她的幸福，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归于平静。
他走过来，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你怀孕了，我要做舅舅了，你要做妈妈了，以后要懂事点了，知道么？”
“我知道。”慕乔偏偏头，撒娇似的用下巴蹭了蹭他掌心，然后偷偷瞄了眼段景川。
说不尽的娇羞欢喜，连汤泽带来的片场风波都被她暂时忘在了脑后。
段景川察觉到了她的欲语还休。
他低眸看过来，温声道：“你先好好休息。剧组那边要么改剧本你戏份就此终止，要么暂时停拍，等孩子出生。”
虽然也是关心，但这还不是慕乔最想听到的话，她有些失落的噘了噘嘴，言不由衷的说：“这样的话，会不会给剧组带来很多麻烦啊。”
她的心思挂在了脸上，很容易就让人看透了。
段景川心里泛起冷笑，面上去不疾不徐的顺着她心思道：“我们也应该要准备婚礼了。还是你想等孩子出生再结婚吗？”
慕乔登时心花怒放，双眸发光，那句“当然不想啊，我现在只想什么都不管不顾，立即结婚！”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她咬着唇，抑制不住的欢喜，却还要矜持傲娇：“没有啊，你说的好像也对，生完孩子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身材，那就趁我现在身形还和平常一样，就尽量早些把婚礼办了吧。”
“好。”段景川淡淡的笑，慕乔看着他，几乎迷了眼，手小心翼翼的搭上自己的小腹，神情那么依恋憧憬。
慕时琛就在这看似温馨圆满的氛围里，慢慢冷了脸。
……
站在医院顶层走廊尽头出的窗户那里，可以一眼看见医院外面的人工湖，三三两两的家属陪着病人散步。
慕时琛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望着窗外，总觉得无论情景还是心境都似曾相识。上一次站在这里是多久前呢？
好像是那次小乔为了得到段景川的关心，故意亲身上阵去跳舞，加重脚伤。
那个时候她为了一句关心，一场看望，需要费尽心机自我伤害，到了今天，孩子有了，好像她想要的终于都得到了。
前方不远处传来病房门开合的声音，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
慕时琛头也不回的开腔：“当真决定结婚？”
“孩子都有了，自然是要结婚的。”男人的声线透着点轻描淡写的好笑。
慕时琛眉头一皱，转过脸来：“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景川摸着下巴顿了顿，忽而又徐徐笑开：“你该不会以为我在骗她，也在骗你吧？给她检查的医生是你们慕氏医院的人。”
慕时琛脸色转冷：“我是问你，那个孩子怎么来的？”
段景川依旧噙着淡淡的笑：“你都结婚又离婚了，难道还不知道孩子怎么来的？”
“段景川！”
有那么几秒的无声横亘在两个男人之间，末了，段景川扬起眉，有条不紊的开口：“嫁给我，不是她最大的心愿么，我满足她，给她幸福，你做哥哥的，不应该为她高兴么？”
“……”有的时候，慕时琛深觉和他其实没有对话的必要，如果不是因为在医院，他真的很想再对他动一次拳头。
慕时琛遥遥看了眼病房，压下脾气：“好，我们不谈孩子，我问你，汤泽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片场？”
“我不清楚。”
对方回答的干脆利落，不避不让，沉静无波。
其实比起沉静无波，用死水无澜来形容大概更贴切。
他本就与常人不同，天生感情贫瘠，从慕夏昏迷后……准确的说，从他当年毕业回来后，他的感情就彻底归于荒芜，仿佛就是个会行走会说话的植物人。
连感情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弱点，慕时琛几乎对他无能为力。
而从头去追究，慕时琛发现这好像都是他的错。
是他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没有教好小乔。
也没有完成养父的遗愿，没有替养父照顾好那个远在大洋彼岸永远活在暗处的私生女。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好，让这三个人纠缠在一起，直至今天这个地步。
都走得太远，回头已然太晚。
他和段景川对峙良久，到最后，嗓音变得绵长而低沉：“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最是残忍。小乔终究与你一块长大，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别太绝。”
段景川先是震了震，而后唇角一翘，凉凉的道：“她若是知道她的哥哥袖手旁观，怕是最为诛心。”
带着嗤笑的话音落下，慕时琛一瞬失神，原本深邃凌厉的黑眸空洞的厉害。
段景川看着他，心头莫名一动，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出声：“时琛……”
时琛……好久违的称呼。
这个称呼一出口，两人俱都愣了下。
好像打从五年前，他们之间为了慕夏争吵过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名字了。
慕时琛怔怔然的抬眸：“什么？”
段景川半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种种，轻声道：“将心比心，你如今对路晨曦怎样，我对慕夏便是怎样。何况，你还比我幸运的多。而慕乔……她并不无辜，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