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永德八年,春分,吾族上下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一人全数来到一处银发妖猿的巢穴,设下陷阱诱来妖皇。随后全族所有人自行将身体绑於地面,自绝献身!”
那声音淡淡的说,凌霄静静的听着,他终於明白这是一段来自千古前的留言,其人早已英魂渺渺。这位巨家先祖虽然说的平淡,但却令凌霄心潮激荡、不能自已。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彷佛勾勒出一幅英雄悲歌,一万多巨家子弟将自己捆在地上,慷慨赴义的模样彷佛浮现在凌霄的脑海中,令他浑身热血激昂,瑟瑟发抖。
终於,那人最后说道:“吾乃巨家末代家主巨森,总算知道巨家血脉尚未断绝,大幸!大喜!望天佑我人族,百世不灭……”
声音淡淡散去,凌霄半晌也没能从激动中清醒过来。这位巨家家主巨森的话揭开了天罗局的秘密,虽然凌霄还不知道地下的妖皇究竟是什麽模样,但既然三皇定金鼎已经恢复原状,恐怕妖皇也命不久矣,凌霄也并没在意。
现在想来,皇墓山中的杨枯舟似乎也和巨家天罗局有些联系。
在凌霄看来,杨枯舟很可能是杨家后期出现的人皇,机缘巧合找回了杨家残鼎,这才准备送往巨家天罗局。
然而巨家天罗局本身就是身处一座银发妖猿的巢穴,杨枯舟很可能是在这里遇到了银发妖猿王,双方大打出手,最终杨枯舟还是没能完成使命,与银发妖猿王共同陨落在皇墓山。
一切的一切彷佛都是命中注定,自己这个同时有杨家和巨家血脉的后代却先后来到了皇墓山和巨家陵园,从而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凌霄在那里怅然出神,夏雨荷则落寞的在宫殿中逡巡,她抱着极大的希望而来,谁知最终却是一场泡影。
夏雨荷已经彻底绝望,然而却又有种解脱的感觉。她随意用了一道咒法,大殿内顿时荡起阵阵清风,地面顿时洁净如洗。
夏雨荷随意的坐在地上,看着仍呆呆的看着三皇定金鼎的凌霄微笑道:“恭喜你啊,虽然不知道佛门的残鼎你是如何得来的,不过你如今有了三皇定金鼎,天下虽大,你也不必惧怕任何人了。”
凌霄如梦初醒,回头苦笑道:“我倒是想,不过三皇定金鼎恐怕我是拿不走了。”
三皇定金鼎虽然是旷古烁今的神器,然而无奈却是天罗局的阵眼,凌霄可不想为了一己之私慾强行带走三皇定金鼎,真要是放出妖皇,天下将生灵涂炭啊。
不过按巨森所说,三皇定金鼎合三为一,应该就能抹杀妖皇,等过段时间再来,应该就能拿走三皇定金鼎了。
这里妖屍遍布,除了凌霄之外,外人来了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凌霄也不会担心有人会来将其劫走。况且这里除了左心烛等人之外,再没别人知道,而左心烛那些人都只会以为这里已彻底崩塌,是绝不会再回来的了。
夏雨荷也没多问,而是默默的注视了凌霄半晌,忽然沉声道:“凌长老,我可以相信你吗?”
凌霄一愣,看着夏雨荷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一时有些张口结舌。
他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所以才冒充了历啸天的徒弟,后期也曾想过借助鬼门的力量,以对付那些意图对自己和家人不利的敌人。然而面对着这个明天就将死去的少女,凌霄却下意识的不愿再去骗她。
凌霄盘膝坐在了夏雨荷面前,稍稍沉吟了片刻,便将真相娓娓道来。除了自己的身世和造神系统之外,凌霄没有丝毫隐瞒。
听着凌霄的描述,夏雨荷的脸上则慢慢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半晌之后,大殿内一片安静,夏雨荷呆呆的看着凌霄,忽然噗哧一笑,继而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凌霄苦笑道:“夏门主,你这是干什麽。”
夏雨荷乐不可支的道:“凌兄,你这人还真是有趣呢。我只不过那麽一问,你怎麽就和盘托出了?像你这样的老实人,怎麽做鬼门弟子啊?”
凌霄挠挠头,苦笑道:“我对鬼门并无恶意,所以不想欺骗夏门主。”
夏雨荷深深的看了眼凌霄,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轻轻挥手在空中略一勾画,凌霄就感到身下的地面忽然有一道白光闪过,隐约能看出竟是一个印有神秘皱纹的阵法。那阵法一闪而灭,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霄困惑的看着夏雨荷,道:“夏门主,这……”
夏雨荷微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凌兄虽说懂得鬼门秘法,但谁又能保证你不是包藏祸心呢?”
凌霄看着夏雨荷那笑盈盈的面孔,背后却不禁升起丝丝寒意,以他的机敏顿时恍然大悟。
刚刚夏雨荷看似无意的拂去地上灰尘,却是悄悄的在地上印上了一座无形阵法,然后她坐在阵外,引自己正坐在阵法中央。一旦自己说谎被夏雨荷识破,恐怕自己就会被阵法诛杀。
好狡黠的女孩,好决绝的手段啊。凌霄心中不免后怕,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夏雨荷看着凌霄微笑道:“凌兄虽然杀了历啸天长老,不过也情有可原。鬼门并非都是邪恶阴毒的人,历啸天只是个例外。还请凌兄理解我的苦衷,毕竟鬼门现在岌岌可危,我不想除了左心烛之外,鬼门还有凌兄你这样的隐患啊。”
凌霄苦笑无语,不知该如何作答。
“凌兄,鬼门有难,我又活不过明天,小妹有一事相求,望凌兄能够帮忙。”夏雨荷忽然正色起来,恳切的道。
“夏门主请说。”
“凌兄天纵奇才,日后必成大器,还请凌兄救救鬼门,不要令重生会阴谋得逞。”夏雨荷盈盈下拜,眼中泪光盈盈。
凌霄连忙避开,苦笑道:“夏门主千万不要如此,我与左心烛和冯紫衣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便不是为了鬼门,也势必要杀了他们!”
“那就多谢凌兄了。”夏雨荷微笑着,虽然面容苍老,但却依旧楚楚动人。
两人重新相对而坐,凌霄忽然想起温泥鳅来,便道:“夏门主,你怎麽看泥鳅杀了三长老这件事?”
夏雨荷看着凌霄,微笑道:“凌兄又怎麽看呢?”
“泥鳅与三长老情同父子,我不相信他是为了苟且偷生才杀了三长老的。”凌霄沉声道。
夏雨荷叹息了一声,道:“凌兄以为我看不出吗?是三长老逼泥鳅杀了他啊,如果不在左心烛身边安插一个伶俐人,鬼门恐怕真的危险了。”
凌霄点点头,从刚才的事就能看出夏雨荷虽然看似懵懂天真,但实际却是机变如神、大智若愚,她刚刚那副悲愤欲绝的模样连自己都被蒙在鼓里,想必左心烛也并未疑心。
而转念一想,凌霄也觉得理所当然,鬼门远比各大豪门来得庞杂,如果不是机智绝伦,夏雨荷又怎麽可能以双十年华而统领整个鬼门。
正在凌霄沉默时,夏雨荷忽然从怀中拿出一枚通体黑色的令牌递给了凌霄,道:“凌兄,这是鬼门门主令牌,我命不久矣,就由你来保存吧。有朝一日你能帮鬼门脱离重生会的魔爪,你是想自己做门主也好,还是交给你所相信的人也好,都随你吧。”
凌霄一呆,连忙推辞,不过夏雨荷却坚持将令牌塞到了凌霄的手中。
“现在左右无事,凌兄愿意听我说些闲话吗?”夏雨荷黯然一笑,有些期待的望着凌霄道。
凌霄点点头,心里也不禁黯然。
大殿内不知昼夜,夏雨荷将凌霄当作了倾诉的对象,将自己记事以来的种种都娓娓道来。鬼门趣事、前任门主夏暖候的种种,以及多少年来夏雨荷心中的忧郁,所有的一切好像涔涔流水般在大殿内流淌着,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凌霄默默的听着,丝毫也没感到厌倦。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夏雨荷是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了解了鬼门,熟悉了鬼门重要的人物、组织的划分,以及所有需要他知道的东西。
夏雨荷虽然是在向自己倾诉,却同时也是在力图让凌霄熟悉整个鬼门,以便日后应对重生会。
多麽聪颖的女孩,难道她真的将要香消玉殒?
凌霄叹息着,却忽然发现夏雨荷的声音越来越弱,精神也愈发萎靡不振,身子摇摇欲坠的,似乎随时可能跌倒。
凌霄吃了一惊,连忙扑过去揽住夏雨荷的腰肢。
夏雨荷的腰根本不像别的少女那样温暖滑嫩,触手之处如同枯柴,只有微温。
“夏门主!”凌霄惊呼着,发现夏雨荷的目光已经若即若离,生命之光飞快的黯淡下去。
“凌兄……鬼门……拜托了……”夏雨荷喃喃的说着,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凌霄急忙捏住夏雨荷的脉门,发现虽然还有脉搏,但却十分的微弱,似乎立刻就能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