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穿着书记官服饰的克洛林不伦不类地行了个军礼,兴高采烈地告退。
“等等!扔进垃圾桶的那些东西,有没有特别一点的?”
克洛林犹豫了一下:“有一块树皮,是一幅奇怪的画……画着一头鹰隼,一头狮子,还有一个奇怪的图案,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像莱尔的边界图。”
“哦……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就这三个图形,都被涂成了玫瑰色。小人怀疑这是诋毁大人,污蔑大人与『虹月』是一路人,所以就没呈上来。”
“污蔑?不像。”雅克大感兴趣,“那木板还留着吗?拿来看看。”玫瑰色的?他隐隐猜到了什麽。
克洛林拿来的,是一块乾瘪的松树皮,上边的图形似乎是用小刀之类的利器刻出来的。作者显然并擅长绘画,鹰隼与狮子都是寥寥几笔,画工粗糙之极。另一边的图形,依稀是莱尔的形状。三个图形都涂了些玫瑰色。
“知不知道是谁投的?有线索吗?”
“没有。”
雅克将这树皮翻了翻去地看了又看,沉思了一会,才挥手让克洛林退下,同时下了一道命令──调查镇上所有铁匠。
他此前根本不知道八角镇上还有意见箱这种东西,当然也就没有派人蹲守,但是,线索也不是全然没有,抚摩着树皮背面的一处看似烧灼而成的痕迹,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又要算计谁了?还是想到什麽苛捐杂税了?”艾梅莉娅刚睁开眼,就看见了雅克的奸笑,雅克瞪起了眼睛,“本镇长爱民如子,怎麽可能干这种事?本镇长正准备下去走访民情呢。”
艾梅莉娅轻哼一声,以示不信。
夜幕降临,关於铁匠的情报已经报到雅克案前。他拿起来扫了几眼,当即找艾瑞去了。
被硬拉到街上的艾瑞,嘴里嘟囔个不停。如此清冷的夜晚,他更愿意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生命的恩赐。
雅克正色道:“体察民情,乃是大人物的必修课,本镇长是好心给你创造晋陞大人物的条件。”
艾瑞嗤之以鼻:“理由太苍白了吧?换个好听的!你的小相好又没跟来,何必装得一本正经的?”
雅克作大怒状:“什麽叫『小相好』?艾梅莉娅是我的朋友,好朋友而已!”
笑意在胖子的眼睛和嘴唇周围忽隐忽现:“好朋友?你居然有强奸好朋友的习惯啊?幸好、幸好,我知道你不好男色。”
雅克立刻无语。
艾瑞却是穷追不舍,“我说小蚂蚁啊,你不会是在吹牛吧?后来你真的没再碰过她?不可能吧?即使是在银月精灵当中,艾梅莉娅也算得上是一级货色,老腻在一起你忍得住?要知道,从处女到女人只需一次,从处男变男人,可是要反覆磨练的!”
“本镇长向来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深明大义……”雅克连连乾咳,胖子摇头叹息,“完了,小蚂蚁,你没救了,想必是在逃亡中伤到命根了……美好人生毁於一旦啊!唉,本来还指望你能把小魔女追到手呢……”
“该死的臭蟹壳!小胖子,小心我先废了你!”雅克脸成猪肝色:“嘿嘿,信不信我让艾梅莉娅赏你几记魔法?我敢担保,在鄙人的指挥下,一记荆棘乱刺就可以让你彻底失去人生乐趣!”
“嘘!”艾瑞警惕地看看四周:“小声点!这『虹月』是死了不少,但也还有一堆!再说,小蚂蚁,就算你不怕暗杀,可每条街道都有你自己布置的暗哨,你就不怕他们笑话……”
雅克登时醒觉,端正颜容,正气凛然:“本镇长以民生为重,岂能和你这胖子一般见识!这次就先放过你!”
直到临近一家铁匠铺时,兄弟俩才停止了口水仗。雅克仔细地看了看店名以及外边的摆设,满意地点了点头,上前敲门。
门上迅速开了小洞,里边是个落腮胡子。雅克一看此人脸容就知道,这就是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铁匠乌塔。情报显示,这个乌塔到小镇定居还不到一年,技艺相当精湛,很受居民欢迎。此人独身一人,这铁匠铺就是他的家当。
经过近一个月的折腾,新任镇长的模样,小镇上几乎已是无人不识。乌塔看到站在外边敲门的竟然是雅克,立即以最快速度打开了大门。
“乌塔,生意不错啊。”雅克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屋内生着炉子,这铁匠似乎要连夜赶制兵器。
“本大人此次夜访,是要听真话,察民情,顺应民心……”雅克一进门就长篇大论,铁匠听得一脸茫然。
“刚来不久,你在八角镇住得还习惯吧?”滔滔不绝的雅克突然改用莱尔的土语。
“习惯……”乌塔下意识地使用同样的语言。他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微变。
雅克满意地点点头:“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嘛,你有什麽困难,尽管说好了。本大人能照应的,肯定照应。”
乌塔迅速恢复了镇定,恭敬地用通用语回答:“感谢大人关心,小人过得还不错,这里的人对小人都很好,很照顾小人的生意。在大人的治下,小人的生意就更好了,再没有坏人来强收保护费,小人安心多了。”
“这种话,本大人很爱听。”雅克话锋一转,“不过,你往民意箱里塞的东西,说的可不是这些话。”
乌塔勉强笑了笑:“小人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不明白?”雅克掏出了那块树皮,“现在你明白了吧?”
“小人不明白。”乌塔作茫然状。
“很谨慎嘛。”雅克轻松地笑笑,“乌塔--姑且就当这是你的真名吧--你既然想要提醒本镇长,为什麽见到我却不肯说实话?”
他翻过树皮,指着背面的烧灼状痕迹,再次使用莱尔土语:“没注意到吧?你不小心留下的线索。这种痕迹,只有一种液体能够造成--蚀刻液!想不到吧?本大人自小习画,蚀刻画正是本大人最喜欢的一种作画方式,蚀刻液留下的痕迹本大人再清楚不过了。”
他打量着旁边的一具胸甲,上面布满了繁复的蚀刻花纹:“你的蚀刻技艺,相当不错嘛。本大人早已调查清楚,本镇的铁匠中,只有你一人擅长蚀刻技法。”
铁匠沉默了一会,涩声道:“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
雅克正容道:“那麽,直接说吧,你想提醒本镇长什麽?那幅画的意思,是说『虹月』和莱尔义军有关吗?”树皮上三个图形都是玫瑰色,而义军的军旗正是一朵怒放的玫瑰──莱尔特有的怒焰玫瑰。
“感谢镇长大人,您说的是『义军』,而不是『叛军』。”铁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庄重地向雅克行了个军礼。
“叛军……”雅克冷笑,“在当权者眼中,牺牲者的痛苦挣扎,不过是忘恩负义。幸好,本人还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苍狼军团第三大队第五中队──列兵乌塔,向您致敬!”
“第三大队第五中队……这麽说,你是马洛斯中队长的属下。”雅克眼中异芒闪动:“我们曾经并肩战斗。”
“是的!小人清楚地记得大人的巨锤雄风。当然,大人不会留意到我这样没用的小兵。”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麽『大人』、『小人』了,有的只是『你』、『我』,有的只是『我们』而已。”雅克、艾瑞的脸色都缓和下来,既然是曾经的战友,那就好说了。
雅克微笑道:“刚看到这树皮时,我还担心是『虹月』的诡计。却不料,果真是自己人。”
谈起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改变众人命运的战争,三人都感慨不已。议论一番之后,雅克才再次转回正题:“这乱七八糟的『虹月』,果真和义军有关?”
“大人明鉴!”乌塔始终不肯“你我”相称,“这作恶多端的『虹月』,如今却是义军的一大助力,大人可否暂时放他们一条生路?”
雅克皱眉道:“这帮流氓,真有胆子为义军卖命?”
“他们不是为义军卖命,而是要赚义军的钱。”
雅克登时恍然:“铁矿,义军需要威廉子爵的铁矿。”
“是的。形势所迫,我们实在没有多少选择。”乌塔叹息道:“在义军的活动范围内,很难找到合适的卖家,我们伟大的祖国母亲控制得太严了!子爵肯跟我们做生意,哪怕是高价,我们也无法拒绝。义军的武器,至少有一半要靠他的铁矿。”
“那麽,这又和『虹月』有什麽关系?你们是和威廉子爵做生意,关他们什麽事?难不成,他们真敢收子爵的保护费不成?”
“大人难道不知道?”乌塔有些吃惊,“『虹月』的首脑疾隼,便是子爵的管家比尔。说到底,这『虹月』便是子爵的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