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路带辛雨从父母家回自己家的时候,她坐在车上一路上没说话。
他忘不了老爷子的那个笑容。
那个笑容里好像看透了世事,看透了人生。辛雨年轻,并不曾体会过八旬老人的波折人生,自然也就没有八旬老人异于常人的智慧。
她握着手机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心思漂浮不定。
陆行之和曹静姝在一起之后,总是隔三差五的来赵路家里蹭饭。
赵路说他这边大概是食堂,送走了一个陆小飞又来了一个陆行之,以后大概需要明码标价才行。
曹静姝和辛雨两个人到一起就是聊工作,聊公司,聊同事。有时候也会一起去看看王晓冉的和王晓冉的宝宝。
曹静姝和王晓冉的交情不算深,两个人在辛雨婚礼上认识的,王晓冉对曹静姝的印象就是:可真他妈瘦啊!曹静姝对王晓冉的印象是:这个小姐姐怀孕了皮肤还这么好,羡慕。
凭借着还不错的第一印象和辛雨在中间撺掇,两个人也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王晓冉倒是对陆行之和曹静姝在一起了没什么反应,辛雨以为她是见多识广,曹静姝以为她是早就预料到了,谁知王晓冉打了个呵欠说:我昨天晚上起来好几次给孩子喂奶,现在还困的不行呢,大脑有点短篇你们见谅啊……
辛雨捂脸,感叹果然一孕傻三年。
王晓冉伸了个懒腰,突然反应过来似地问辛雨,你再跟我说一遍谁和谁在一起了?
辛雨先是一愣,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王晓冉看着曹静姝点点头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也挺好的。曹静姝在一旁微笑,看得出还挺幸福的。
虽然三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但辛雨还是被王晓冉现在的状态刺激到了,她看着自己亲生闺蜜疲惫的样子,刚有那么一点想要孩子的萌动心思瞬间消失,她怕自己受不住这份累,更怕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陆小飞变身奶爸以后整个人脱胎换骨,不知道是因为当了爸爸多了份责任,还是岁月不饶人,这个曾经浪出天际的男人现在身上连半点浪的痕迹也没有了,连说话节奏都和以前大相径庭。赚钱做家务照顾老婆孩子,应对婆媳关系,逢年过节给两方长辈送什么礼……不管大事儿小事儿王晓冉完全不用操心,陆小飞用实际行动演绎了什么叫“家庭支柱”。
虽然在家里的地位还是排在末端,但他满心欢喜的劲儿谁都看得出来。
更夸张的是这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点外卖从来不知道省钱的男人,竟然开始亲自下厨做饭了……
虽然水平漂不胡定,但难为他有这份心。
辛雨看着陆小飞的变化想,以后自己万一怀孕了,赵路会变成什么样呢?大概会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大概会强行让自己不去工作,大概会……不管是什么样子,竟然都让人生出一丝期待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王晓冉突然问。
“……反正暂时不打算。”辛雨小声说。
“嗯,可别和我家孩子差太多,不然娃娃亲都不好定了。”王晓冉把睡着了的孩子放下,和辛雨拉扯家长里短。
“……你想的可真远,万一以后你家孩子看不上我家的,或者我家的看不上你家的咋办?”
“我强行灌输,让他们彼此看得上。”王晓冉说,气势不减当年。
曹静姝看着有来有往的俩人在旁边补了一句:“她现在一心想要升职加薪压榨我呢,哪有心思要孩子。”
辛雨白了她一眼:“我不也在被冰山张压榨么?”
王晓冉看着两个被压榨的人,幽幽的感叹了一句:“休产假好爽啊~”
在这句话的打击下,没有产假可以休的二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困得睁不开眼的产妇家。
也因为要孩子的这件事,辛雨和赵路产生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矛盾。
这是一次能被载入史册的争吵,毕竟他们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了,从没这么争吵过。
起因当然是赵路很羡慕有孩子的人,比如陆小飞。
说来也奇怪,羡慕这个事儿是需要有参照物的。
比如赵路有辛雨,所以他不羡慕以前的陆行之朝三暮四。但如今陆小飞有了孩子,他也想要但是没有的时候,这羡慕是实实在在的。
为此他特别咨询过身边的女同事,怎么才能让自己老婆同意怀孕的事儿。
女同事们的建议都很中肯,告诉他不能急,这个事儿必须得让当事人自己想清楚了才行,男人不知道怀孕的辛苦,总以为吃吃喝喝几个月就行了,殊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基本上等于让女人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压力之大不亚于老板今年定下的五千万业绩目标。
赵路有点失落,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个建议完全没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且好像所有女生在生孩子这个事儿上都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绝望如他,也只能时不时的和辛雨旁敲侧击,比如告诉他自己的某个同事昨天连夜请假回家了,因为老婆生孩子了,还给辛雨发了小孩的照片看。
但得到的回答基本上都是“难看”。
没办法,刚出生的小孩确实好看不到哪儿去。
一般这个时候赵路都会说,没事,咱家孩子肯定好看,基因强大。
辛雨不搭话,或者干脆发个微笑的表情终结交谈。
她也不止一次的和曹静姝说起过赵路想要孩子的事儿。曹静说旁观者清的问了句,所以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啊?
辛雨被她问的一愣,是啊,担心什么呢?没钱花?没有家庭地位?耽误工作?
这些事儿好像都不是问题,毕竟她的工作不是销售,没有什么绩效可言,况且赵路赚的比她多多了,就算她彻底不工作了也饿不死。没有家庭地位?怎么可能,只怕赵路会把她供起来还差不多。耽误工作?她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现在的她非常清楚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也明白方法比蛮干更重要……刨除了种种,最大的问题不过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不喜欢孩子,虽然王晓冉生完以后她爱屋及乌,多少还缓解了一点,但除了王晓冉的孩子,她看其他的孩子还是一样喜欢不起来。
而且她还有点贪恋现在二人世界的时光,觉得这样没有牵绊,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事业奋斗。她看似横冲直撞,可也不是没有害怕的东西,她怕怕承受不住生孩子带来的痛苦,毕竟上次去王晓冉家的时候,她看着王晓冉疲惫的神态就知道当妈绝非易事,哪怕陆小飞勤勤恳恳面面俱到,有些事终究还是没办法帮忙。
辛雨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曹静姝说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非常客观的给她分析了一下生个孩子有利于坐稳少奶奶的位置,以后大可衣食无忧之类,眉飞色舞的神情让辛雨想起了她刚来北京时候,那个坑她的中介小哥。
辛雨问她,你不会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吧?
曹静姝并没否认。
辛雨惊讶够呛,她说曹静姝: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心机婊的一面。
曹静姝理直气壮,女人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辛雨没接话,因为自己可从来都没想过留后路的事儿。
她总怕人一旦有了后路,往前冲的劲头就会大打折扣。她来北京这么久,再难的时候也没想过打道回府,再累也没想过要辞职。她始终坚信好生活都是自己拼出来的,哪怕和赵路在一起之后,也从没想过要靠他活着。
只是自己的这个想法,她从来没敢和赵路说过。
甚至还挺配合的向他传达着“我很需要你”的信息,用来满足一个男人的存在感和自尊心。
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被需要最让人有成就感了。
赵路对于她的依赖及其享受,作为回报也就越发宠她,一来二去辛雨只觉得自己好像把这男人带歪了。可这些事儿真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比如语气,比如情绪,比如看他的眼神,比如想和他亲近的心。
辛雨本不是小女人,却因为他一直以来源源不断的爱,硬生生的从一个女汉子的人设画风突变成了个孩子。
谁让赵路连儿童节都会给她买礼物,可不就是当孩子养着呢么。
可孩子总要长大啊,长大的这个时机,就是当她成为孩子妈的时候。
赵路后来找她很认真的聊过这个事儿,言语间传递的种种信息都充满了急切的渴望。辛雨倍感压力山大。她结婚到现在,自己父母没催,公公婆婆也相对宽容,反倒是身边这个男人急得不行,2开头的年龄不好好享受人生非要当爸爸,辛雨完全理解不了赵路到底着急个什么劲儿。
但人呢,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
辛雨不是他,觉得他的行为多少有点荒唐。
但赵路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荒唐,28岁,不管怎么说也和“年少贪玩”沾不上边了,渴望一家三口有什么不对?
确实没有不对,可他们始终没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不是能用对错评判的事情。
某个晚上,两个人进行了一次深刻的交谈,后来交谈变成了争吵,非常激烈的那种。
这一次谈话进行了大概有一个小时那么久,两个人争辩的口干舌燥,饮水机里的一桶水喝了快半桶下去才正式结束了对话。
伴随对话结束的还有两个人原本融洽幸福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