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费是一个月房租,押一付三,这个房间特别适合您这种刚来北京的小姑娘住,您看看这采光,您看看这格局,三室两厅一卫,公共空间大,客厅里的有线电视是接好的,厨房里的微波炉是新的,卫生间的洗衣机是全自动的,连冰箱都是4门的,保洁每个月上门清洁一次,服务到家包您满意……”
每个在房地产市场混的中介小哥都有一个技能,就是说谎从不脸红,大部分的他们脑子里都存了大约1个G的套话,好像他的每句话出口以前完全不用经过大脑思考,而且不管租房的人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需求他们都敢答应,但后续能做到多少就很难说了……
面对小哥飞快的语速和眉飞色舞的神情,辛雨觉得自己饱受了一场听觉和视觉盛宴的双重折磨,她有点偏头疼。
作为一个今年7月份大学刚毕业,“入世”才仨月不到的菜鸟,此刻她关心的并不是什么家具家电装修,而是自己银行里本就不多的钱,付完了房租中介费以后还能在北京撑几天。
“而且我们公司服务好,房子里什么东西坏了您一句话的事儿,我们立刻上门维修,随叫随到绝不拖延,但凡来我们这儿租房的满意度那都是五颗星!”
“再者四楼,高低也适合,对门401的邻居是个老阿姨,不怎么出门,特别清净,咱们402住的都是正经的上班族,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跟您透个底,这房子一般人我们还不租呢!”
中介小哥不断添油加醋,辛雨的反应已经从轻微偏头痛变成了整个脑袋剧痛。她看着面前如同永动机一样滔滔不绝的人,整理了一下有用的信息以后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房子里住的是男是女?”
中介小哥眼睛滴溜一转说:“两对小夫妻。”
辛雨眼睛也转了一圈说:“行,就它吧!”
只不过眼珠子转悠的目的也不尽相同,比如中介是在想着怎么把她忽悠的交钱,她自己纯属为了显得自己没那么白痴。
这是辛雨来北京后的第3天,这个被她确定下来要租住的房子是她今天看的第4个。
前3个分别因为是隔断、租金高、小区太破旧而被淘汰,在她的意识里一个小姑娘只身在外,吃好吃坏都能忍,唯独人身安全的问题马虎不得。
“就喜欢您这样的痛快人,那您看咱们这就签合同交钥匙吧,您还有什么需求?”中介小哥在确定自己搞定了一个客户,又能拿下一笔中介费以后,态度明显没有刚刚热情了。还真是够势力的,辛雨暗戳戳的想。
“中介费能便宜点么?”辛雨顺着他的话问。
“不能。”中介小哥斩钉截铁,态度坚定的如同一个马上要上战场赴死的战士,此刻他必须牢牢守好最后一道关卡,能多赚点是点!
这十分痛快的拒绝让辛雨觉得心脏历经了180度翻腾……说好的包您满意呢?
“那没别的要求了。”辛雨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感叹着租房不宜,且租且珍惜。
“好嘞~来,这是合同,一式两份,您是现金还刷卡……”中介小哥飞快的敲定着细节,很怕这只即将煮熟的鸭子飞了。
“刷卡。”辛雨说着递上了自己唯一一张银行卡,尾号0006。
签完合同拿到钥匙是下午两点,辛雨把行李箱拖进402的时候屋里安静的很,只有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才让人不至于觉得死气沉沉。
两对儿小夫妻,辛雨心里盘算着,这时候应该都在单位忙工作呢吧。
然后她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学姐,也是最亲近的闺蜜王晓冉发了条微信:亲爱的我安顿好了,一切顺利。
十分钟之后收到了王晓冉的回复:好的好的,我放心了,我先忙回头说。
王晓冉比辛雨大两岁,今年虚岁25。因为从小就智商超群所以大学时候提前一年修满学分毕了业,工作经验也比同龄人多一年,当同龄人还在一线岗位上摸爬滚打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公司的中坚力量,就职于某知名互联网企业,是一名罕见的,女,资深程序员。
而她和辛雨的羁绊大概要从她高一她初二的时候开始,那时候她们学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一个院子里,王晓冉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不仅是学霸而且长得好看并且家里有钱,正经的天之骄女人设,不管是爹妈还是老师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那种。
然后某个阳关灿烂的中午十二点,辛雨骑着自行车哼着歌正打算去学校周边的小饭馆填饱肚子,本来心情大好,谁知道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她好死不死的撞上了从林荫小路里窜出来的王晓冉。
王晓冉当时大吼一句“没长眼睛啊!”
自此,天之骄女的人设崩了个干净,她骨子里就是个金刚芭比。
辛雨手忙脚乱的道歉,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撞的人就是众星捧月的王晓冉,只知道自己闯了个大祸。
王晓冉看着手忙脚乱语无伦次的辛雨突然就笑了,觉得这姑娘有点傻的可爱。
后来王晓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豪气万丈的说算了算了,姐今天心情好,不怪你。
辛雨一脸茫然,心想这就原谅我了?
王晓冉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她,所以讹了她一顿价值30块钱的麻辣烫。
女人的友谊总是很奇怪,她们可以因为喜欢同一个包而成为朋友,可以因为同样的口红色号成为朋友,可以因为喜欢同样的明星成为朋友,当然也可以因为同样爱吃麻辣烫里的鱼豆腐而成为朋友。
于是当辛雨把最后一块鱼豆腐夹给王晓冉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当即升级为“咱俩太有缘分了,以后我就是你姐,你就是我妹,我罩着你”的关系。
一开始辛雨有点拒绝,因为她的性格里“爷们”的基因特别明显,并不喜欢被人罩着而是喜欢照着别人,王晓冉的提议让她觉得自己的“社会地位”受到了挑衅。
但这种被挑衅的不爽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王晓冉用自己的方法三下五除二的帮辛雨解决了困扰她一个上午的数学题以后,辛雨彻底服气了,罩着就罩着吧,人家是可是学霸啊!
只是她高考的时候数学六十几分的成绩,实在是有点辜负王晓冉的一片真心。
后来王小冉得出的结论是:你这个数学不好是先天的,后天根本没办法弥补,放弃吧。
王晓冉高中毕业后去了北京读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这期间她一直不停的给辛雨灌输“北京这座城市特别适合年轻人”的理念,强烈安利辛雨毕业以后过来闯荡试试,万一就留下了呢?虽然留下来这个过程可能多少有点艰辛……
比如王晓冉所在的公司,五百强企业,里面充斥着高精尖人才,经手的动不动就是几千万的大项目,产值动不动就几个亿几十个亿,听起来就让人心生向往,但看看内在……加班狗成群,大部分人的黑眼圈都能从眼睛垂到下巴上。
别人享受一个high night的时候,他们改bug,别人享受青山绿水的时候,他们在改bug,别人在谈恋爱,他们在改bug,不管别人在干嘛,他们都在改bug。
可能公司大厦里的人都是雍正帝转世,今生专治八阿哥。
相比天之骄女人设虽然崩塌,但依旧称霸四方的王晓冉,辛雨稍微逊色一些。她智商普通,家庭背景普通,是个什么都挺普通的普通人,甚至她对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她读大学的那座北方小城。而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式”来北京,虽然前三天是在王晓冉家“躺尸投简历”和“奔波找房安顿自己”中度过的,但这完全不影响她对北京的喜爱,她觉得这座城市充满了活力,连卖煎饼的阿姨都月入三万了,多带劲儿啊!
至于为什么不和王晓冉一起住,因为程序猿的工作性质实在特殊。
动不动就加班,加班就加到后半夜,好不容易下班回来了还要折腾洗漱,这个过程很有可能导致屋里的其他人也不得安宁,而自己也会因为把其他人搅得不得安宁心生愧疚,恶性循环谁也别想好。
所以,为了有生之年不谢顶,还是各自为营吧。
辛雨放下行李箱,一边感叹着自己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大城市闯荡,一边哼起小曲收拾房间。
不过这个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您在今天下午1点40支出6000元,余额1689元【工商银行】”这条短信来的实在有点,太是时候了。
看短信的辛雨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有点疼。钱这个东西果然是白眼狼,说走就走,一点都不留恋她这个主人。
可是1689元,够在北京生活多久呢?
算一下,在外面吃一顿饭,最少20;买生活用品,最少500;其他乱七八糟,最少300……也就是说,如果再没有钱入账,那么她可能不会露宿街头,但一定会因为解饿横尸合租房中。
辛雨揉了揉额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瘦骨嶙峋瘫在床上的样子,场面惨烈,惊天地泣鬼神。
虽然她大可不必这么惨,毕竟她有爹有妈有家,再怎么也不会真的吃不上饭,但这姑娘虽然一切都很普通,却天生有一股倔劲儿,毕业以后说什么也不肯从家里伸手要钱。凭借自己大学打工攒下的几千块,买了张票就北上了,非常独立自主。
壮士一去不复返,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里到底会出现什么牛鬼蛇神,只知道往前冲就对了,毕竟当下的每一秒,都是你最年轻的一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