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的天空被争相绽放的烟花染亮,炸开,又散落。
有那么瞬间,罗梦洁仿佛看到了烟花勾勒出屈建华那张棱角分明的迷人俊脸,郎朗的眉眼,浅淡的笑容。
时光突然倒回小时候,她清晰的记得,父亲第一次带她拜访屈家,第一眼,她就注意到了沙发上独坐一隅的男孩子。
拔高的身量,清冷的眉眼,缓缓看过来又极快收回去的无波眼神。明明屈名辰先跟她打的招呼,可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那一刻,她清晰的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不受控制的乱跳,好似要从胸膛蹦出来一样。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直白,屈建华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与上次的面无表情不同,这回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嘴角的弧度瞬间击中了她的心扉,至此,一眼,便是万年。
被罗忠明骤然安排出国留学,临走前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他告别。出国之后,再没联系,等回来时,却已物是人非。
他已有妻子,而她,仍旧孤身一人,在异地,任由相思折磨着自己,却也只是一个人的相思。
有时候,罗梦洁忍不住想,倘若那些年她没有出国,今时今日,与他携手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可惜,只是假想而已。
突来的一声巨响将罗梦洁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再看向明亮的天空,那张精致无俦的面孔已然不在,只剩下刺鼻的味道在空中蔓延。
扯了扯唇角,罗梦洁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年,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象征着热闹却与她无关的符号而已。
金地酒店,因过年的缘故,装扮的焕然一新,奢华程度比之前的装修更上一层楼,又因有优惠的缘故,来住酒店的人并不少。
酒店顶层,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下面的人就好像一只只渺小的蚂蚁。但正因为高度足够,那些爆裂开来的烟花反而看的格外清晰。
男人冷眼看着外面的喧嚣和繁华,近乎妖冶的脸庞,有着与热闹和喜庆截然相反的冷,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
房间内难得的开了盏灯,散发出来的光芒却和蜡烛差不多,落在男人身上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打在墙上,微微摇晃宛若鬼魅。
不远处的餐桌上摆着做工精致的晚餐,上面摆了两幅碗筷,可纵观这个屋内,只有男人一个人。
也不知道在窗户前站了多久,男人才转过身来,本就偏白的肤色因常年不见阳光,异常苍白,几近于透明。
整张脸上,有颜色的地方只剩下了那黑漆漆的瞳孔,以及那有着鲜血颜色的唇,在雪白肌肤映衬下,触目惊心。
男人并没有入座,而是走到一个柜子旁,揭开红布,一块牌位赫然出现在柜子上。视线落在牌位上时,男人那冷的彻骨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稳稳的攥住牌位,继而将其牢牢抱在怀里,素来充斥恨意的眸中,有痛色在流窜。
抱着牌位回到餐桌前,男人将牌位摆在多出来的一副碗筷前,吃着所谓的年夜饭,还时不时的给旁边的碗里夹菜。
轻柔的呢喃声在静悄悄的屋内响起,“莹莹,这是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记得多吃点。”
“莹莹,还有这个,也要多吃点。”
……
说着说着,男人的眼角有泪水滑过,与窗外不绝的热闹声相比,显得分为凄凉。
看着旁边碗里的菜一动不动,男人收了泪,忽然跟发疯了似的掀翻了桌子,碗碟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像是谁的哀鸣。
伏在地上,男人用指尖一遍遍摩挲着牌位上的字,渐渐地,漆黑的瞳孔开始变红,在黑夜里,显得很是恐怖。
“莹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
一杯接一杯高浓度的酒灌下肚,男人企图用酒精来麻醉神智,可越喝头脑反而越发的清明。
过往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开心的,不开心的,无一例外的,总有一个身影陪在他身旁。可此刻呢,他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感受到湿意,男人抬手抹了把脸,看着满手的晶莹,在灯光映照下散发着七彩光泽,忍不出裂唇笑了笑。
眼泪,居然是温热的。
翌日清晨,李小萌是被窗外的鞭炮声给震醒的,因睡得时辰不够,觉得很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摸到熟悉的温度,拱了拱脑袋,想继续睡。
屈建华早已醒了,看着李小萌带着傻气的动作,敛了敛深幽的眸光,唇畔扯出一抹弧度。
掌心嵌在李小萌的肚子上,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摩挲着。
清晰的脉络硌得李小萌痒痒,忍不住嘟囔一句,“哎呀,别摸了,他根本就感觉不到。”忽的想到什么继续嘀咕,“昨晚你还嫌弃他,小心他日后记仇。”
听着李小萌的怪逻辑,屈建华哑然失笑。这么小,连外界都感知不到,哪里就会记仇了。
赖了会儿,李小萌支棱起身子,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准备起床。
“不困了?”
“才睡了多久哪能不困?”李小萌艰难的睁开眼皮否定。
“那再睡会儿。”说着将李小萌摁回被窝,李小萌却不依了。
“别,年初一早起要吃饺子的,再不起我妈该用她的绝招,夺命十三催了。”
说曹操曹操到,杨秀娟的嗓门很高,跟发怒的屈震有的一拼,李小萌朝屈建华耸了耸肩,“看到了吧?我妈这个习惯保持有些年头了,不会因为在别人家而有丝毫懈怠。”
轻笑一声,屈建华穿好了衣服,末了过来帮慢吞吞的李小萌。
“不用,我有手有脚。”李小萌拒绝屈建华大早上的就占便宜。
不理会李小萌的抗议,屈建华拿过羊毛衫给李小萌套上,往下扯时,顺手摸了摸,显然是个不愿吃亏的主儿。
李小萌无语,再摸也是白摸,远水解不了近渴。
穿戴好刚出房门,隔壁屈名辰也恰好从房间出来,神清气爽,精神抖擞,李小萌严重坏意思他是算好了时间的。
“哥,昨晚夜生活愉快吗?”忽的做恍然大悟状,“哎呀,瞧我,怎么就忘了嫂子怀着孕呢。”
说着话锋一转,哥俩好的搭上屈建华的肩膀,“哥,来跟弟弟我说说,昨晚冲了几回冷水澡?”
隔着几十米远,都能听到屈名辰言语间的幸灾乐祸。
淡淡瞥了眼搭在肩膀上的手,下一秒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屈名辰就变成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模样,哎哟哎哟的干嚎着。
杨秀娟正巧经过,忙将人扶起来,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大冬天的躺在地上不凉么?”
对着娘家人屈名辰不好发作,呲了呲牙,狠狠的跺着地,指桑骂槐,“叫你摔我!叫你摔我!我踩死你!”
杨秀娟……
屈建华冷笑一声,携着李小萌往洗手间走去。
饭后,杨秀娟把肖玲和李小萌拉过一旁,冲着屈名辰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继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部,“他这里是不是有问题呀?都快三十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末了担忧的看着肖玲,“小洁,你跟他相处时日最久,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肖玲顿觉眼前有无数只乌鸦飞过,李小萌则很给力的笑出声来,等笑够了才解释道,“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智若愚,他就那性子,童心未泯,实际上聪明着呢,风华有一部分核心业务是他在负责。”
杨秀娟恍然,“那还真是我看错眼了。”静默了片刻视线再次落在肖玲身上,“这没孩子还好,有孩子你岂不是得一次性照顾俩?”
李小萌瞬间爆笑出声。
晚上,李小萌将这番话叙述给屈建华时,屈建华很高冷的回了一句,“所以我才不想承认,有这个弟弟。”
李小萌……这得有多嫌弃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而同一时间,隔壁窗户有咆哮声传来,“我哪里幼稚了?我这叫聪明,一般人不懂。”
听到争吵声,李小萌和屈建华对视一眼,尔后不约而同的笑开。
手脚抽搐,脖子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勒住,紧紧扼住喉咙,呼吸越来越艰难,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时,罗梦洁眼睛暴睁,一骨碌从床上直直坐了起来。
视野渐渐变得清晰,熟悉的摆设让罗梦洁压下那层心惊,原来是在做梦,也庆幸是在做梦。
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舒了一口气,罗梦洁视线掠向窗外,天依旧黑着,却好像一张很大的网,将所有的光明毫不留情的吞噬掉。
那血淋淋的婴儿,好似索命的阎罗一般,每到晚上就准时在她的梦里报到,也不说话只是哭,瞪着漆黑没有焦距的眼睛,无声的控诉着她的罪行。
从房间出来时,灯泡闪了那么一下,吓了刚从噩梦中醒过来的罗梦洁一大跳,忍不住尖叫出声。
很快披着衣服的罗母从房间出来,大步急切的走向罗梦洁,“婕柔,怎么了?”
罗梦洁一个上前,牢牢将罗母抱在怀里,用的力道很大,仿佛在拼死抓住能救命的稻草。害死杨碧绮孩子这事儿,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过。
许久,罗梦洁的情绪才恢复平稳,后退一步松开罗母,“妈,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