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并非没瞧见,却是装作没看见。率着秀莲回到内殿,只剩下主仆二人相对时,林青青静静的给自己卸妆,换衣服。
秀莲始终默默服侍着她,却忽然开口说道:“公主,有句话,秀莲知道不该说,却忍不住不能不说。”
林青青知道她要说什么,却没阻止,含笑道:“秀莲,你该知道,我从来都是把你当作朋友,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秀莲感动点头,踌躇片刻,说:“公主,依秀莲多日观察,公主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逍遥王身边的那个黄侍卫,公主对他情窦暗生,他也与公主约定一生,是不是?”
林青青沉默,没有应答,但算是默认了秀莲的问题。
秀莲见她没有生气,胆子大起来,继续说道:“公主可还记得,当日你在捻花楼救我之时,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林青青依旧沉默着。只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自己刚刚来到这世间。如今回首,却似是前程往事。
“公主您对我说,这世间男人不过是贪图美色之徒,都是喜新厌旧的陈世美。为了他们寻死觅活,实在是太不值得。女人的一生,不该只有男人,要寻找自我的价值。可是公主,你今日这般相信那个黄侍卫,为了他甚至不惜得罪祁国皇帝,你就不怕来日会失望吗?”
害怕会不会失望么?林青青沉吟半响,答道:“爱一个人,也就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利。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都有可能会失望。但我还是宁愿去相信他一次。”
秀莲摇摇头,极为不赞同的说:“公主,我与许茂才曾经也有过海誓山盟,誓约今生。他曾经爱我宠我,可是最后,他依然为了别的女人而离弃我。公主,也许黄侍卫与许茂才不同,但我不忍见你他日为了男人,像我一样落得凄凉下场。”
林青青转头,握住秀莲的手,嫣然一笑,说:“不会的。我相信黄侍卫,他会保护我,他不会让我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而且,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就怕伤害你的人,是你自己意想不到的人。”秀莲叹息着。
林青青笑了笑,却并没有答话。也许自己心中也很清楚,一直以来嘴里虽然说着不能相信任何男人,但是对黄侍卫,却是没来由的信任。只要看到他,心里就会莫名的有安宁感。这种感觉,就像姻缘注定。
她忽然心里一动,想起了那日小菱托梦给自己,说自己与黄侍卫早就有过姻缘的事情,不由得摇头苦笑。
安华宫外,祁泓睿回头看了一眼高悬于门匾上的红色楷体字,摇头,唇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皇上……?”方九耀不愧为祁泓睿的狗腿心腹,多年来对他的言谈举止了如指掌,此刻看到皇帝露出这么神秘莫测的笑容,顿时疑心自己看错了。
祁泓睿唔了一声,敛去笑容,大踏步向御书房走去。
是夜。传出了祁国皇帝夜宿微芷宫,连续两夜宠幸明妃的消息。
这个消息,在后宫中如同炸开了锅似的,带着翅膀飞入各妃嫔宫中,几家欢乐几家愁。祁泓睿的妃子们都知道,祁国皇帝向来不近女色,以前都是几天才去妃子宫中,而且每人轮流一次,从来不至于失了偏颇。因此,他的后宫是最平静无波的,所有妃子都相安无事,从来没有人太过得宠,也没有人被冷落过。像这样连续两夜宠幸同一个妃嫔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后宫中,唯独因为皇帝宠幸明妃而暗自高兴的女人,恐怕只有安华宫中的这位璃国四公主。
当黄侍卫再次出现在寝宫时,林青青欣喜异常的扑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听说了吗?皇上今夜又去明妃的宫中了,我今天上午大概成功的把他吓跑了,他以后可能都不会宠幸我了,哈哈哈,真是太好了……”
黄侍卫冷冰冰的抽出她的手,寒声问道:“喔?你怎么吓跑了皇上的?你都说什么了?”
“我就是化了个烟熏妆而已啦,他肯定没见过这么不淑女的女人。然后顺便表露了一下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肯定不喜欢啦……至于其他的嘛……”林青青眼珠咕噜一转,笑盈盈的说:“好像也没说什么,你怎么了?一副谁欠了你几百万巨债的样子,不开心吗?”
“没有。”黄侍卫拉着她到桌旁坐下,装作不经意的抚摸着她的手,淡淡的说:“吾皇天纵英俊,你向来酷爱美男,我以为你见了他会动心呢。”
林青青有些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又立即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的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真是的,我既然钟情于你,溺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当然不会看到别的男人帅就移情别恋啦。更何况……皇帝其实长得很丑很冷,还摆着一张扑克脸,他没有你好看了啦,还是你比较帅。”
“真的吗?”黄侍卫似笑非笑的捉住她的手问。
“嗯,真的。”林青青含笑低头,红了脸。
祁泓睿觉得自己大概也是疯了,明明两个人都是自己,而且那张皇帝的脸才是自己真实的脸孔,自己居然会介意这个问题。扮演这个黄毅,却差点忘了真实的自己。
近来,每次和林青青相对而坐的时候,祁泓睿心里都有些疑惑。到底是与她在一起的这个无欲无求的小侍卫黄毅是真实的自己,还是那个叫做祁泓睿的冷酷无情胸怀壮志的皇帝是自己呢?抑或两个都是戴着面具,是自己不敢面对的。
三日后。
老黄历上显示,宜嫁去,宜移居,百无禁忌。
这一天,是祁国皇帝祁泓睿与璃国公主林青青成亲的正日。一大早,便有宫女为林青青梳妆打扮。
林青青把宫女刚刚为她插上的流云簪取下,不耐烦的说:“这东西真难看,本宫才不要戴!”
宫女无奈的为她戴上另一串珠子,林青青飞快的拆下珠子,摇头晃脑的躲闪着宫女的动作,大发雷霆:“本宫不要戴这些,本宫就喜欢这样,全都出去!”
宫女们无奈的离开,秀莲摇头上前,幽幽的说:“公主,第一次看见你发脾气,真不容易。”
林青青将宫女为自己穿好的衣服哗啦啦脱下,嘟囔道:“才不要穿这么复杂繁琐的衣服,走起路来都麻烦。秀莲,把我们从璃国带来的那套绿罗裙给我换上。”
秀莲大惊失色,连忙摆手摇头道:“公主,今日皇上要带你去太庙,文武百官都在,你不可不依规矩行事,否则皇上生气……”
“生气又怎样?他能杀了我吗?”林青青满不在乎的说。
秀莲无奈。公主身为南璃国和亲公主,只要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祁国皇帝就不会对她怎样。而公主就是掐准了这一点,故意胆大妄为。对公主的这种行为,秀莲只能判断为,公主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为了那个黄侍卫疯掉了。
祁国皇帝娶了璃国的公主,带着璃国公主祭太庙,宣告天下,两国从此结为友邻。这样的重大事件,必须挑选吉时吉日。
申时三刻,吉时已过。
祁国皇帝祁泓睿身穿明皇龙袍,骑在一匹浑身皮毛发黑的汗血宝马之上,神情冷峻而淡漠。
在他之后,文官武臣各自十余人,分列两队,分别骑马而立。
再之后,便是千余名御前侍卫。
队列严明,烈日当空,无声无息。
只有蝉声在树上不知疲倦的嘶鸣着。
司礼太监一阵小跑,快速的跑到祁泓睿身边的马匹前,对方九耀贴耳轻语了几句。
方九耀点点头,一挥手道:“再去催。”那小太监便一路跑去了安华宫。
马背上的祁泓睿抬头看了一下,日正中天,他朗声问道:“璃国公主何在?”
这一声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还有淡淡的怒气,来自王者的威严,让所有的文武大臣同时噤声不语。他们都知道,这位皇帝的残暴不仁,是出了名的。谁若惹恼了他,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一片死寂之中,方九耀抬起头,迎着祁泓睿冷厉的目光,小声的说:“皇上,华阳公主尚在更衣,马上就到。”
祁泓睿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从鼻端发出一声冷哼。
这一声冷哼,让所有的文武大臣都面面相觑,众人都小心翼翼的呼吸,缩着脖子,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拿自己出气。
一炷香时间后,林青青双手提着裙裾,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头上戴着的珠钗东倒西歪,脸上的妆容全都花了,红扑扑的脸上流淌着汗珠。
林青青狼狈不堪的奔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无辜的瞪着眼睛,仰望着马背上的祁泓睿,高声说:“皇上,不好意思,在宫里找衣服穿,都没一件漂亮的衣服。试了很久才选了这套裙子,漂亮吧?”
林青青说着,在祁泓睿面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着裙裾,步履轻盈的转了一圈,似乎丝毫看不到皇帝脸上冷若冰霜的表情。
祁泓睿骑坐在马背上,脸色阴沉的看着林青青。这女人真是玩大了,居然故意不穿封妃该穿的喜服,而且特意拖延时间迟到,然后还在百官面前让自己颜面无存。如若不加处罚,只怕难以服众。只是,他却不忍心开口处罚林青青,一时间不由得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林青青身后,秀莲不得不轻声提醒道:“公主,别闹了……”
林青青恍若未闻,提着裙子,一溜烟蹦蹦跳跳的冲到人群之中,在百官中间绕来绕去,笑语嫣然的问道:“你觉得我美吗?快看,漂亮吗?”
百官们哪个敢抬头看她,更别说应答了。
林青青挤眉弄眼的朝众人微笑着,然后十分得意的想,自己都已经这样让那个狗皇帝丢人现眼了,他应该很生气了吧。
“够了!”一声冷漠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无边煞气,令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