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当今太后出身卑贱,据说在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那时仍是小宫女的太后引诱了太子,并且蓄谋已久的怀上了太子的孩子,也就是当今皇帝祁泓睿。后来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巅峰成为太后,这期间的复杂秘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和所有一跃而上的后宫女人一样,太后成为了太后之后,就要培植自己娘家的势力,光宗耀祖。
太后的弟弟年过四十,原先只不过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而太后一人得道,家人自然也要跟着鸡犬升天。只不过太后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只剩下这么一个弟弟。在太后的苦苦哀求之下,祁泓睿最后将自己从未谋面的舅父打发到了太常寺,任命了一个太史令的虚职。
这太史令原本只是个铜印黑绶,掌管天师星历的虚职。反正太史不止他一人,皇帝的舅父当个太史令,也无足轻重。
却不料这太史令并不满足于自己这个毫无实权的虚职。在他看来,自己的妹妹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自己的侄子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自己这个当舅舅的居然只是个太史令,既无实权也就捞不着任何油水,怎肯善罢甘休?于是在工部尚书的拉拢之下,一帮官员连夜与太史令“研讨大事”然后举荐他来与太后商议。
太史令跪坐在太后下方,十分诚恳肃穆的说:“太后娘娘,臣弟夜观星相,发现星辰有变。皇上此举怕是大为不妥啊,弄不好,极有可能导致帝星混乱,朝政风云啊!”
太后坐在上方,斜睨着自己的弟弟。她自己的弟弟几斤几两岂会不知?但他说到有可能导致皇帝的帝位不稳,太后就不悦了,沉着脸怒斥道:“喔?你在太史府当了几天官,倒是学会了看星相算堪虞了!”
太史令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姐姐入宫二十多年未曾谋面,如若不是姐姐派人去民间寻找,他们姐弟只怕今生难得相见。而他也没想到如今变成太后的姐姐,果真有一股威仪在。
太史令无奈承认道:“姐姐圣明。臣弟确实不懂星相,但三个太史同时夜观天象,发现星相混乱,帝星旁边有紫微星作乱,怕是朝堂之上要出大事。”
太后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西湖龙井茶,慢悠悠的了他一眼,问道:“有皇上在,能出什么大事?”
“太后怕是不知,皇上前日颁布了一道圣旨,在全国范围内广纳贤良,不分男女老幼,不辨士大夫或贱民之分。太后娘娘,如此一来,祁国,要大乱了啊!”
太后瞪了太史令一眼,道:“危言耸听!”
“一点也不夸张。若是此举大型推广,在全国范围内,来的人越多,造成的局面越宏大,对那些皇室贵族的利益损伤也就越大。原本属于他们的官位,却被平民百姓给抢去了,太后娘娘您想,那些皇室贵族能够甘心吗?”
太后眉头一皱,端起茶盅,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厉声道:“接着说。”
“那些当官的不甘心,自然要在民间制造出一点动静。在朝堂之上,皇上的命令也不会很好的得到执行。再加上皇上最近日夜宠幸明妃,已经让很多妃嫔不高兴了,她们身后的那些人岂能坐视不理?如此一来,从官到民,由上到下,整个国家都将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国家如何能够发展?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均将不君呐!”
太史令痛心疾首的说完这番话,偷偷的抬眼看了一眼太后。
太后神色如常,心中却已有波澜,却仍怒斥道:“行啊你!当了几天太史令,口才越来越好了!依哀家看,你今日来此,是那几个当官的怂恿你来的吧?”
太后娘娘几十年宫中风雨浸淫,看人心,比斗争,太史令在她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太史令擦了一把额际的汗,颤颤巍巍的点头说:“是……太后娘娘圣明。不过此事,太后娘娘不可不察,皇上为何突然有此想法?据传,皇上日前去了一趟安华宫,第二日就颁布了这道圣旨……”
“皇上去了安华宫?”太后的身体猛地前倾,注视着太史令。
太史令点头,道:“是,如果皇上是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倒无妨,皇上若被华阳公主迷惑,是听从了她的建议,那就更加麻烦了。华阳公主毕竟是璃国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得了,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太后不耐烦的挥手,抚着眉头,心烦意乱的想着安华宫的那位不安分的公主。心里想着弟弟的话,难道那小妖女果真是迷惑了皇帝的心智么?太后记得,皇帝亲自下旨,说他绝不踏入安华宫半步,这才短短几天,就已经忘了自己的旨意,这可不是祁泓睿的风格。
御书房里,逍遥王黎歌笑正坐在祁泓睿对面,一手托腮,双眼百无聊赖的四处乱看着。
祁泓睿坐在龙案前,提笔疾书,不时抬头询问着,黎歌笑想一想便回答他。两人正在制定关于祁国有史以来、也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全国范围内考试,广纳贤良。
对于祁泓睿的这个注意,向来不愿涉足朝政的逍遥王也颇感兴趣,于是便被皇帝拉来,强行陪着皇帝一起出主意,给他当参谋。
两人正在议论着,殿外忽然传来方九耀的公鸭嗓,尖声禀告道:“太后驾到!”
祁泓睿皱眉,太后极少到自己的御书房来,既然来了,肯定是有重要事情。他放下手中朱笔,站起身,与逍遥王一起面对门口,迎着踏门而入的太后。
太后今日一身盛装,戴着凤凰于飞的珠钗,威严庄重。
进入御书房之后,太后便轻轻挥手,让搀扶着她的小宫女离开,太监头子方九耀极为聪慧,看到这一幕,十分自觉的退了出去,关上了御书房的两扇沉重木门。
祁泓睿给太后请了安,让她坐下,朗声问道:“母后,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望朕?”
太后冷声道:“母后不来,你不是更没有时间去看望母后?整日忙着招贤纳兵,恐怕都忘了自己的母后吧。”
祁泓睿脸色一僵,便知道了太后所为何事,声音也冷淡下来,道:“母后见谅,朕这几日确实比较忙。等朕忙完了,自会去向母后请安。”
太后斜睨着站在一旁的逍遥王,没好气的问道:“歌笑,皇上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不劝着皇上一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该如何收场?”
黎歌笑只能赔笑,在场两个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帝,自己谁都得罪不起。
皇帝倒也不介意黎歌笑在场,直接坦白的对太后道:“母后,如果你指的是天下开科考试这件事,朕不打算收场。”
“不收场?”太后佯装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祁泓睿点头,道:“是。这是朝政之事,后宫不得干政。母后虽为后宫统领,但一样要遵守先祖定下来的规矩。母后,关于这件事,朕会与歌笑仔细商量,你就不要操心了。朕这儿忙着,待朕空闲了再去向母后请安。小方子,送太后回宫!”
祁泓睿说完,不容置疑的把方九耀喊进来,皱眉命令方九耀送太后回宫。
“皇儿,不可听信华阳公主的蛊惑之言!”
“母后!”祁泓睿不悦的怒拂衣袖,沉声道:“朝政之事,朕自有主张!御书房乃朝堂重地,母后今后还是不要随便出入了!”
慈英太后不敢置信的看着祁泓睿,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表情,终于无奈的发现,也许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的那一天,很多事情就已经改变了。
慈英太后离开之后,祁泓睿的表情始终阴沉着。
黎歌笑打量着皇帝的表情,小心的说:“皇上,为了华阳公主,禁止太后出入御书房,太严重了吧。”
祁泓睿从鼻端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悦道:“朕去安华宫,太后怎会知道?这帮大臣,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敢监视朕!”
祁泓睿恼怒转身,手中的奏折“砰”的一声扔了出去,重重的砸落在青玉地砖上,发出剧烈的响声,黎歌笑吓了一跳。
“皇上,稍安勿躁,这宫里,谁不要命了敢监视您?咱们还是再研究一下,看看考试的细节有没有问题吧。”黎歌笑赔笑着,弯腰拾起了奏章,拉着祁泓睿走到一旁研究着。
祁泓睿却无名火起,只觉心里莫名的燥热。他唤了一声,便有两个小宫女上前,用轻罗小扇替他扇着凉风。
祁泓睿猛地忆起来,那日在安华宫中,瞧见林青青午后睡在石凳子上,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吧。略一沉吟,便传令道:“来人,将朕的寒玉冰床送至安华宫,赐给华阳公主。就说——就说,朕感谢她前日为朕所讲的故事。”
黎歌笑惊讶得合不拢嘴。祁国地处西北方交界处,夏天无比燥热,祁泓睿又极怕热。于是在他登基的第二天,不顾大臣的反对,用一整块巨大的千年寒玉,制造了寒玉冰床,放在御书房内,以供他天热时休息所用。而他居然将寒玉冰床赐给了华阳公主……
看着黎歌笑惊讶的神情,祁泓睿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旋即又恢复正常,淡定自若的说:“反正朕每晚也都歇息在安华宫,有何不可?”
黎歌笑很识趣的哈哈大笑,说:“当然没问题,反正是皇上您自己的东西,您想赐谁就赐谁,绝对没问题!”
祁泓睿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道:“朕还要让文武百官,让这天下都知道,朕就是听从了华阳公主的意见。只要是能够对朕治理国家提出好建议的人,不管是谁,朕都会从善如流!”
黎歌笑眼里的笑意隐去了,他听明白了,皇帝不光是为了奖赏华阳公主,更是为了巩固他自己的政权,看来皇帝变革的心意已决。黎歌笑只是担心,变革也许会遭到更多的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