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禺人小鬼大,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即使林青青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很狼狈,但也很快就恢复如常。林青青这回不由有些纳闷,奇怪的问道:“到底什么事?你来找姐姐,不就是想跟姐姐说说话吗?”
楚风禺沉重的说:“姐姐,有些事,我不该告诉你的。可是,只怕过不了多久,这件事整个大陆都会知道了。”
听见楚风禺如此慎重,林青青的表情也凝重起来,问道:“到底什么事?别装神弄鬼了,赶紧说!”
楚风禺叹息一声,无奈道:“姐姐,你知不知道,自从祁鸿睿当了璃国皇帝之后,整个大陆的精神都跟着紧绷了许多。而现在,他又做了一件事,让所有人都跟着神经紧张了。”
林青青很是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他又做了什么?”
楚风禺叹道:“璃国地处中州,四通八达,因为通商的缘故,所以自古以来就繁荣富强之极。再加上璃国人丁昌盛,控甲百万,所以璃国自来就是大陆公认的第一强国。而祁鸿睿控制璃国之后,他的野心更加膨胀。昨天,他已经亲自率兵打仗,进攻云梦庄了。”
“什么?”林青青听了这话,顿时惊愕不已,愣了片刻,才反问道:“为什么?他进攻云梦庄做什么?如今情势如何了?”
楚风禺摇摇头,叹气道:“不太好。云梦庄本来是不属于任何国家的,他这么一打,势必卷入纷争之中。而且,如若他赢了,云梦庄就是璃国通往我东楚国的绝佳路径。”
林青青震惊的听着楚风禺说完,愣了一愣,道:“你的意思是……祁鸿睿攻打云梦庄,只是在为日后进攻东楚国做准备?”
楚风禺点头道:“而且,依据分析来看,这日子应该不长了。祁鸿睿大概是疯了,他都不先好好掌控璃国,唉……”
林青青听完这个消息,同样一阵失神落魄。这么长时间以来,有关于祁鸿睿的任何消息,自己一直刻意回避着。却没想到,再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却是他再次发动战争。
林青青低头苦笑。祁鸿睿,看来,他的骨子里就掩藏着好战的因子。而当初对付璃国,大概只不过是他征战天下的第一步而已。
楚风禺观察着林青青的神色,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姐姐,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林青青回过神来,苦笑着问道:“小风,那你们对此有什么安排?”
她从来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成为祁鸿睿的敌人,跟着楚国一起对抗祁鸿睿。
如若东楚国败了,那么自己的复仇根本就是还没开始也已经败了。
楚风禺面色复杂的说:“师父自请带兵,前往云梦庄,帮助庄里的人们对抗祁鸿睿!”
“你师父……顾云影?”林青青惊呼一声。
楚风禺点了点头道:“除了他,恐怕也没有人能够抵御祁鸿睿。”
林青青站起身,嘴巴张了又合,最终无奈的什么都没说。
这天晚上,就在楚风禺的寝殿之中。烛光摇曳,楚风禺身披龙袍,站在寂寒的大殿上,目光阴冷的盯着他面前的男人,他的师父顾云影。
顾云影依旧是一身白衣,潇洒不羁的站在楚风禺面前,静静的凝视着楚风禺。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自己教导出来的年幼帝君。看着楚风禺眉眼间的神色,顾云影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他虽是因为韦后才走出草庐,进入仕途。但自从他当了帝师之后,顾云影却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饱经磨难的幼年帝君。
因为楚风禺不止聪明好学,勤奋刻苦。从楚风禺身上,顾云影能够看到韦后的影子。同样的不屈不挠,同样的坚韧不拔,当然还有一颗即使经历了无数磨难,依然纯稚的内心。
除此之外,他也能从楚风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睿智,恬淡,老成,以及,云淡风轻……所以有时候,他看着楚风禺,总会觉得,楚风禺冥冥之中就应该是自己的孩子,是他跟韦后的孩子!随意,顾云影耶越来越关心这个弟子。
但顾云影清楚的也知道,楚风禺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那是一颗帝王之心!帝王的权术与谋术,自己教了楚风禺不少。然而,却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楚风禺却要用自己教给他的东西,来对付自己。而自己明知如此,却还不得不听令。
此刻,楚风禺凝视着顾云影,淡淡的说道:“老师,谢谢您替朕解困。朕在这里,期待老师的凯旋归来!”
顾云影低头浅笑。前晚,楚风禺特意召自己入宫,说是祁鸿睿带兵打入了云梦庄,而如今唯一能够抵抗起哄瑞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但,楚风禺却只给了顾云影一千人马!
祁鸿睿带了五千人马,以一对五,何况顾云影的兵法虽然厉害,却也拼不过祁鸿睿这位从血海与战争里爬出来的皇帝。楚风禺到底想做什么,顾云影比谁都清楚,但他却不能点破。
楚风禺说完这句话之后,静待着顾云影的反应,却没想到顾云影什么都没说。他凝视着顾云影,一时间五味交杂。对于这位云淡风轻的帝师,小皇帝是打心眼敬畏的。不止因为他是自己的老师,教会了自己很多很多当皇帝的道理。更多的是小皇帝深知老师的渊深智慧,还有老师的足智多谋。
如果说母后是自己成长路上的基石,那么,顾云影就是让楚风禺地位的强有力保障。顾云影在,他的帝位在。顾云影不在,即使韦后牺牲再多身体,也只是个任人娱乐的玩物,他也不可能当上什么东楚皇帝。
本来,他对顾云影是感激而敬畏的。他也喜欢君臣之间,能够一直这么相知相守,和睦长久。但直到那一晚,楚风禺看到了顾云影出现在母后的床榻上,楚风禺才觉得,原来老师跟其他男人没什么区别。他们对于母后的身体,同样充满了罪恶的欲望。他当帝师,教导自己,也跟其他人一样, 都是因为母后以自己作为代价,跟他们交涉的结果。
这样的老师,再也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云清风淡,知识渊博的老师,也不再值得自己敬佩了。
楚风禺忽然冷冷一笑,寒声问道:“老师,难道对于朕的安排,您没有任何想说的吗?”
顾云影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微臣感谢皇上的安排,一定胜利归来,不辱使命!”
楚风禺别过头去,似乎不忍看他,道:“您要说的,似乎不只是这些吧?”
楚风禺虽然别过头,但顾云影仍然从他眼睛里看出了那些失望、嘲笑、冷漠、愤怒,和厌恶。顾云影心里突然一跳。他知道,从今以后,师徒之间的孺慕感情已经不复存在了。从此以后,师徒之间只会越走越远。
顾云影想了想,低低的开口,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您的任何命令,微臣都不会质疑,而且一定会视死如归的完成!只是,在微臣离开之后,还请皇上以后凡事要三思,不可冲动,不可意气用事,不可将私人感情用在国家大事上,切记!”
楚风禺见顾云影临行前还在教导自己帝王之道,心中更加复杂,不由得恼怒道:“顾云影!”
他大喝一声,将顾云影吓了一跳。毕竟,教导这孩子六年来,顾云影还从来没见到过楚风禺发脾气。
楚风禺瞅着顾云影,十分哀怨的说:“老师,您明明知道,朕要听的,不只是这些!”
顾云影无奈开口道:“那么,皇上您想听微臣说什么呢?”
“你明明知道的!”楚风禺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顾云影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孤注一掷,无惧无畏的说:“小风,也许这是老师最后一次这么叫你。老师这一生,前半生在山上埋头苦学。后半生有幸入宫,能够将平生所学传授与你,虽死无悔!”
“但你记住,我若死了,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不要记恨老师,也不要记恨你的母后,更不要记恨其他大臣。恨一个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你要开心。”
“顾云影!”楚风禺听着这些话忍不住再次出声打断,他的心里开始有些动摇,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念及过去六年,师父教导自己的点点滴滴,心里一寸一寸的变软。
顾云影却是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你还小,大人之间的很多事情你未必明白。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在这之前,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会得到老师的无条件原谅。老师只是希望,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记起老师,是面带微笑的,而不是满心憎恨。至于这次出征,老师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顾云影说完这些话,深深的看了楚风禺一眼,便骤然转身,长袍一甩,猛然大步流星的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很久,楚风禺才转过身来。他看着这空空荡荡的寝殿,忽然间觉得自己寂寞极了。夜风吹来,有些寒冷,他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叹息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顾云影里离开楚风禺的寝殿之后,又在殿外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身,向韦后的宫殿走去。
夜已深,韦后独坐在梳妆镜前,拿着桃木梳,轻轻的,一下一下的给自己梳头。
顾云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的梳子,道:“让我来吧。”
韦后看着镜子里的顾云影,忽然间神色疲惫的靠在他胸膛间,闭着眼睛,酸楚的说:“云影,刚刚我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一根白发……我是老了吗?”
顾云影冲着镜子里的她宠溺的笑了笑,说:“怎么会,你永远都是那么漂亮。”
“是吗?可是今日见了林青青,我才知道,我确实是老了。”韦后说着,用纤纤玉指摸了摸自己嫩滑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