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祁泓睿盯着前方那个瘦弱娇小的女人,声音里带着一股似笑非笑的戏谑,道:“喂,上马吧——”他说着策马上前,再次向她伸出了自己友好的手掌。
“不上!”林青青哼了一声,快步上前,似乎非常厌恶似的。
祁泓睿一愣,眼底的笑意更浓,再次骑着马上前,不怀好意地笑问道:“真的不上?”
“不上——”回答依然是斩钉截铁充满了信心和勇气,
“那朕可就走喽——”声音里充满了男人幸灾乐祸的腔调。
林青青听着气不打一处来,恼怒的一挥手臂,颇有气势的吼道:“滚吧!”
语毕见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从自己身后行驶过去,想着自己可怜的膝盖和双腿,不由得开始暗暗后悔自己干嘛要逞强,就让那个混蛋带自己一程不行么?可惜这下哪怕她咬舌自尽也来不及了。
走吧,这天底下还没有走不完的路,没有到达不了的旅程。这么鼓励着自己,她强打精神继续前行。
忽然,马蹄得得的声音自前方出现,她抬起头,只见那混蛋又骑着马,笑盈盈的回来,而且伸出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下一瞬间,她已经被人轻盈的如同猴子捞月一般带到了马背上。
“混蛋,放开我……”她骑在马背上,感受着身后那人的气息,无端端觉得身体发烫。
身后那人却是沉稳的一拉缰绳,冷声道:“坐稳了——”
“偏不——”的“不”字还没有说完,马儿忽然甩开了脚的狂奔起来,风中立刻传来女人受到惊吓的尖叫声,隐约间还有男人阴谋得逞的淡淡笑声。
当祁鸿睿和林青青同乘一匹马回到村庄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吓傻了眼。他们都知道,那匹白色战马,是祁鸿睿的坐骑,平日里连照料那匹马的都有专人服侍,而祁鸿睿却把白马让给了林青青。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林青青把马匹弄丢了,皇帝却没有责怪她,反而、反而……反而亲自下马,然后抱着那个女人一路入了院子!
这样的殊荣,别说眼前的女子只是个战俘,即便是如今璃国皇宫内最得宠的馨妃,也没有这等待遇啊!
非但如此,祁鸿睿双手抱着林青青跨进院子的瞬间,还沉着脸,对士兵吩咐道:“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随机,祁鸿睿走了进去,用双脚反关了门,抱着林青青径直走向内室。
林青青在他怀里红了脸,使劲的捶打着他的胸膛,娇羞的笑声嚷道:“喂,放我下来,你想干嘛……”
祁鸿睿闻言便放她下来,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说:“别紧张,只是看你刚才在雪地里冻的四肢麻木了而已。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林青青一窒,看着他闪烁着不怀好意的促狭笑容,顿时恼恨的一跺脚,疾步向里走去。心中却是更加的忐忑不安,既然自己猜错了,那么他……他下令不让别人随意进来打扰,究竟有何目的?
过了片刻,谜底便揭晓了。
林青青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祁鸿睿居然准备了一副象棋,端着那副白玉象棋,走到窗子边的檀木桌旁坐下,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笑意,淡淡的说道:“今日大雪,闲来无事,不如陪朕下棋吧。”
林青青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不置可否的反问道:“这算是一道命令吗?”
“如果你不服从的话,那就当作是圣旨吧。”祁鸿睿淡淡说来,同时不慌不忙的端起旁边的茶壶,自顾自的给自己斟茶。
林青青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他面前坐下,硬着头皮说:“可是我不太会下棋,你可要让着我一点哦。”
祁鸿睿没有回答她,只是唇边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一闪即逝。
林青青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祁鸿睿摆开了棋盘,两人将棋子摆好,便开始下棋。
此刻,窗外鹅毛大雪依然纷纷扬扬,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室内,角几上的暖炉里,沉香木燃烧在暖炉里,一缕似有似无的白色烟雾袅袅升起。房间内,弥漫了一股氤氲的味道,温暖而暧昧,清淡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钻入人的五脏六腑,叫人莫名的放松下来。
林青青强撑着昏昏入睡的眼皮,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托着下颚,看似无聊的打了个呵欠,瞟了一眼祁鸿睿,淡淡的说道:“这大雪封山的,难道你就准备日日这么下棋,耗在云梦庄里浪费时间吗?”
祁鸿睿微微一笑,似乎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继续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棋子。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捻起一颗棋子,飞到林青青的面前,善意的提醒道:“注意了,象飞田,将!”
林青青被他吓了一跳,急忙低头瞅着自己面前的期盼,在凝眉咬牙愁眉苦脸的深思片刻之后,忽然连连摆手,将祁鸿睿的大象退回到原处,嘴里嚷嚷道:“不算不算!刚刚我是失误了,只顾着跟你说话忘了下棋,重来!”
祁鸿睿对于她的悔棋,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一笑,再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讳莫如深。
林青青的背脊却忽然涌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手中捏着的白玉棋子微微发凉。
悔棋,这是自己往常与祁鸿睿下棋时最常有的举动。曾经,在祁国的皇宫里,祁鸿睿每夜过来,偶尔便与她下棋。
就连她刚才用的借口,都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嚷嚷着“只顾与你说话,忘了看棋子,不算,重来!”再偷眼打量一眼祁鸿睿的神情,却见他脸上一副寒冰模样,似乎五千年没变化,看不出任何喜怒。
林青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接下来再也不敢多说话,只顾着小心翼翼下棋。竟忘了自己最初提起的话题。
一局终了,尽管她仍然输了,但好歹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悔棋耍赖。她在心中暗暗纳闷,难道祁鸿睿发现了自己隐藏的身份,看出自己戴着的只是面具,否则为何要试探自己?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依照他的性格,若是真的生疑了,恐怕要当面拆穿才是。
祁鸿睿一面收拾着残局的棋子,一面漫不经心的开口,悠悠说道:“……你刚才可是打算问朕,是不是打算一直在云梦庄里与东楚人耗下去?”
林青青迎着他那深邃逼人的黑眸,总觉得心里慎得慌。她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声音也微弱了几分,慌乱摆手道:“也不是……那个什么,你别误会。如果你不方便说,那就别说。”
此刻的她是什么身份?只不过是东楚国一个被俘的质子而已,说白了,就如这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再也不是昔日的林青青,没有璃国公主这层高贵的身份。也不是他心爱的女人,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可以随时一手捏死的小人物,哪里能指望祁鸿睿透露自己什么消息?
却不料,祁鸿睿却是淡淡一笑,有些诡秘的开口说道:“若朕告诉你,朕打算一直耗在这里,直到开春,雪停了,再与东楚国大战呢?”
林青青似乎吃了一惊,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她有些不自然的低低一笑,眼神落在那个“将”上,面无表情的说:“您是高高在上的大祁皇帝,我只是地位卑下的东楚人质,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祁鸿睿从鼻端发出一声冷哼,嗤笑道:“口口声声说自己地位卑下,却自称‘我’而非贱民,灵儿……”
林青青听他这般亲切的呼唤自己随口瞎编出来的假名字,顿时吓得一个机灵,纤手一抖,手中刚刚端起的一杯热茶溅洒出来。
祁鸿睿仿佛没看到似的,悠闲自若的开口说道:“怎么,你对朕的安排有什么意见吗?不妨说来听听。今日大雪,朕心情甚好,特恕你说什么都无罪。”
林青青懒得深思为何大雪他就心情好,只是一双墨黑眼珠咕噜噜乱转着,身体前倾,十分狡猾的问道:“是吗?真的让说?说多么都可以哦?”
祁鸿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神情,恐怕自己就是不应允,她也有话要说吧。为何截然相反的面容,却有同样的眼波流转,同样的娇憨可爱?
祁鸿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慢呷了一口茶,淡淡含笑瞅着对面那人调皮可爱的神情,心中一阵暖意。
得了祁鸿睿的承诺,林青青双眼放光,张牙舞爪的得意说道:“要我看呀,祁国皇帝,你不如带着你的士兵赶紧回到祁国去吧。你想在,北地本来就严寒,这大雪封山的,还不知道要冷多长时间呢。万一接下来天天大雪怎么办?你的人马这么多,云梦庄就这么一小块巴掌大的地方,到时候就算你强取豪夺,只怕村庄里的粮食也不够你们吃啊。如果你们留在这里过冬,不但会挨饿,战士们长期生活艰辛,只怕连斗志都要被磨灭了呢。”
祁鸿睿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身体不自觉的向后倒去,悠闲的靠在太师椅上,斜睨着她,道:“嗯哼,接着说。”
林青青瞧他神色,不似在生气,心中一喜,继续道:“可你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吧,到时候雪下大了,大雪封山的,过个十天半个月,你发现这仗也没法打了,粮食也不够吃了,想回祁国都回不了啦,那时候你才欲哭无泪呢。所以要我说呀,不如趁早回到祁国,好好休整,即使要打仗也等来年再说。祁国皇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林青青说完,还颇为讨好的眨眼冲祁鸿睿甜甜一笑。
那个笑容,太过甜美,甜到让人无法防备。太过灿烂,灿烂到一时间夺去了所有的光华,令人不自觉迷失。
祁鸿睿含笑看着她,一时间,眼前又再次浮现出林青青娇俏倩兮的模样。刹那间,只觉得哪怕外面大雪封山,也可以风雨不必理会,只要她就这样坐在自己面前,便是岁月静好,内心丰饶温暖。
林青青见他没有回答,忍不住伸出白皙的手,葱白如玉的五指在祁鸿睿眼前使劲晃了晃,歪着脑袋问道:“祁国皇帝,你说我分析的是不是这个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