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崔婉儿颤颤巍巍站起身，馒头乌黑的秀发，竟然已经有一半以上变成了银丝。就连她一向保养得当的脸颊，上面布满了皱纹不说，眼窝深陷，一看就是长时间睡眠不足。
也是，在她自己亲手打造的牢房之中，那些个被她害死的冤魂，难免夜里不会找她索命。
凌慕绵也是一脸的震惊，不过她似乎没有崔婉儿那么激动。
毕竟凌慕绵凡事最先考虑的就是自己，听闻崔府被崔灵儿连累，得了这么个抄家的下场。她第一想法就是幸亏自己没有继续留在宫里头，也幸而她乃右相府的女儿。
不得不说，凌慕绵趋利避害的功夫，比崔婉儿还要更胜一筹。
崔婉儿再怎么不待见崔府，年少在府中总是被崔老妇人苛待、刻薄，却从没有想过，诅咒崔府没落。
毕竟那是她的母族，是她引以为傲的仰仗。
“不曾想一段时日不见，继夫人竟然会老得这么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个六旬老妪！”凌慕清眼神一闪，想不到呀，崔婉儿都混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够说服那镇国侯夫人，把凌慕绵和李明威的婚事定下来。
镇国侯府也算是龙都城贵族，加之李明威乃世子，凌慕绵若是嫁过去那就是世子夫人。
哪怕没有灵嫔给她寻个好夫家，凌慕绵完全可以凭借世子夫人的身份，跻身龙都城上流贵妇圈。
凌慕清好奇的就是，崔婉儿用了什么手段，逼得最讨厌她的镇国侯夫人，竟然能够低头认下这门亲事？
就连凌慕绵此时此刻也知晓这件事情，她有的更多的是功利心，是炫耀，是庆幸。
原本凌慕清被赐婚给今上第三子，她嫉恨她可以做正一品亲王妃。同时又鄙夷她嫁了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那杀神犯了个病，再也无法醒过来。
届时凌慕清就是个皇室寡妇，是要一辈子守寡，孤独终老的命。
但是在轩王没有一命呜呼之前，她的身份毋庸置疑，非常的尊贵。就连她见了还要见礼，这让凌慕绵膈应死了。
如今不知道母亲用了什么法子，让镇国侯夫人答允她嫁入侯府，成为尊贵的一品世子夫人，这让凌慕绵感觉天降馅饼，喜不自禁。
李明威的风采她在丰果宴上领教过，对于那个满脸冷漠却英俊，进退有度的贵公子，凌慕绵心里头也是满意的。
最主要的是，她不需要像凌慕清嫁入王府那样，时不时地要进宫见礼。宫里头是什么地方，她在里面待了不少时日，自然是门儿清。
稍不留意，就是万劫不复。
那样煎熬无助又绝望的日子，凌慕绵此生不愿意再尝受。
哪怕是贵为太子妃又如何？
还不是做错了事，陛下想训斥就训斥，想禁足就禁足？
凌慕清听着她心里的想法，对于凌慕绵还真的刮目相看。
这去了一趟宫里，学会了不少，就连理智也总算达到了及格线，智商也在线了。
“呵呵，我如何，大小姐不是最清楚不过么？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自知从前做了不少的恶事和错事，害了嫡姐我不否认，只那件事情不是我一人可以做到。你祖母如今成了个废人，想来是因为你发现，她是其中最大的黑手吧？哈哈，没错！我也不清楚为何你祖母那般做，可那时候老爷心里眼里只有她崔敏淑，就算是被她赶出梧桐苑，宁愿歇息在书房也不愿踏足后院其余人的院子，你说，我怎能不恨不嫉？”
崔婉儿似乎回忆到从前，她坐下来，仔细地梳理自己馒头银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说：“上一辈的恩怨，想来大小姐不会牵涉到下一辈。毕竟绵儿可不知从前之事，如今崔府也被抄家，害死敏淑的人算是权得到了报应。希望大小姐从此不要执拗此事，绵儿与你终归是血亲姐妹。”
凌慕清哼了哼，瞥了一眼凌慕绵，淡漠地说：“我一向不会主动挑事，不过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若是有人不怕死找茬，我自然会让她得偿所愿，因果报应！”
此言一出，崔婉儿吓得浑身一抖，跌坐在地上。
凌慕绵则慌张地蹲下身，扶起了她，一脸的心有余悸。
“嗤——”冷冷一笑，凌慕清从两人心底想法，得不到别的有用讯息，又把崔府的事情告知，便扶着蔷薇的手，和花果一同离开。
直到确定凌慕清主仆三人离开后，凌慕绵才吐出一口浊气，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母亲，究竟出了何事？您为何变成这般模样？还有您说的，已经替女儿和镇国侯府的世子订下婚事，究竟是用什么换来的？”
崔婉儿一脸的灰败，握住她的手说：“你无须多问，是为娘自己想要害人，用错了法子，此毒便种在了自己身上。我的时日不多了，这般老下去，终有一日会化为一抷土。可为娘只你一个女儿，最担心的还是你的终身大事。如今那镇国侯府的夫人答允此事，你只需要绣嫁衣，这库房里都是我为你备下的嫁妆，保证让你风风光光出嫁，不会比凌慕清差多少。”
“绵儿，你要切忌为娘的嘱咐，万万不可主动招惹凌慕清。那丫头太邪门！”崔婉儿咬牙切齿的说，最后可能今儿个说得太多，难免喘不过气来，不住地粗喘着气，直到凌慕绵哭着给她抚着心口好一会，她才缓过劲来。
“这里不干净，你不要多停留，回去吧！记得把库房里的嫁妆册子拿好，富贵园那几个贱婢都不可靠，你记得向人牙子行的罗姑姑买几个年纪小、机灵听话的丫头，记得还要买个嬷嬷。若是可以把宫里头教习你一段时日的陶嬷嬷收到身边，那是最好不过。”崔婉儿又絮絮叨叨嘱咐了不少事情，凌慕绵都一一应了下来。
在凌慕绵依依不舍离开后，崔婉儿又继续垂着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眼前一闪，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她面前，那人看着她已经逐渐消退的美貌，眼神古井无波。
崔婉儿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他还是把自己包裹的只剩下一双眼睛，她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怎么，你不是说日后都不会再出现？当初你背叛了自己的主子，贪恋我的美色，帮着我做下不少构陷她的事情。如今她早已身死，我也即将入土，你又出现作何？”
那人缓缓地蹲下身，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发丝，却在看到那满头的银发后，犹豫着收回了手。
“我答应替你做三件事，当初第一件事就是破坏主子和太子之事，让她未婚先孕，嫁入凌府；第二件事便是促成右相凌峰成为赈灾的钦差，方便你和崔家之人动手；第三件事便是前几日帮你给镇国侯夫人传个信，让她迫于你手中的把柄，不得不答应你的要求。做完三件事，我还清当初你对我的救命之恩。”男子的声音醇厚，属于四旬男子的沉闷。
“嗬，那么，你又回来做什么？”崔婉儿哪怕已经老得腐朽，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难看的要死，却还是改变不了自己骨子里的骄傲，鄙夷地看着他，不屑的说。
“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你当初那么费尽心力，想要破坏主子和太子，压根是歪打正着。主子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太子，而是那个人。至于你担心的主子和凌峰之间，呵，更是庸人自扰。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如果你当初没有害死主子，或许你早就是右相府唯一的正室夫人。”男子说完这句话，最后看了一眼崔婉儿，再不迟疑，闪身离开。
“你回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崔婉儿厉喝一声，只可惜整个地牢里安静一片，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黑衣人从地牢离开，直接在右相府躲闪，向明月阁飞去。
隐在暗处的影四很快察觉到他的踪迹，闪身追了上去，并且故意泄漏自己的呼吸。
那黑衣人果然有所忌惮，掉转方向，飞出了右相府，引着影四飞去了一个死胡同。
“跟着我这么久，找死！”黑衣人落下的瞬间，看到影四真的跟来，忙挥舞着双刃剑，凶狠地冲上去。
影四不敢怠慢，拿出自己十足十的实力，和那黑衣人斗个你死我活。好在他在那黑衣人出现的瞬间，就发送了信号弹，相信主子那边会派人前来接应。
不过此人的武艺高超，影四在影卫里的身手，绝对可以排前三。如今竟然只勉强和此人打个平手，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有意放水，这是何故？
“你隐在相府外面不少时日，是何人派你前来，窥探明月阁的主子？”影四还在思索着，此人究竟什么来头，那人竟然先一步开口。
影四咧嘴，呸的一声说：“你才是哪里来的宵小之辈，竟敢窥视我们家主母！我可告诉你，那明月阁的主子乃未来的轩王妃，容不得任何人伤害！”
黑衣人闻言竟然收回手，后退了好长的一段距离，狐疑地盯着影四。
影四见状更加警惕，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那人叹息一声道：“罢了！原来是一场误会，我适才不过是想要临走之前，见一见故人之后。既然她安然无恙，还有你家主子的爱护，我此生无悔，可以回去向老主子交代一声了！”语毕，那人竟然转身离开，不过几息时间，便没了踪影。
影二和影三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影四身上的黑衣被割裂的好几道，险些就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
“哥们，你不是吧？遇到影一那样的对手了？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落魄凄惨？”影三不厚道的笑了笑，凑过去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主子说了，让我和影二暂代你，你可以休息几日。”
影四一脸的郁卒，飞快地施展轻功回到轩王府，把遇到那黑衣人的事情一字不漏告诉沐子轩，这才退下去打理自己。
沐子轩思索着，保险起见，他和凌慕清的婚期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还是派出了两个影卫前去追查此事。
而一无所知的凌慕清看着轩王府送来的嫁衣，看着上面精妙绝伦的双面绣，华丽又高贵，让她忍不住摸了一把。
“小姐，不好了，老夫人她——”一声惊呼声响起，震懵了整个明月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