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乾四十一年,冬日。
突然平地一声炸雷,仿若远古兽吼。
位于京城东三十里地的富康村内,一栋静谧的土胚小院中,卧房的床榻上,盖着厚实被褥,原本气息奄奄的瘦弱女子徒然惊醒。
豆蔻年华的女子五官精致,巴掌大的脸秀气可人,最夺人眼球的是那双盈着秋水的杏眸。可惜的是,难掩的病气让她的颜色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蓦然惊醒的夏秋水狠狠地眨了眨杏眼,迷茫地看着灰扑扑的帐顶,脑子一阵阵眩晕。
钝疼的头让她抑制不住‘唔’地一声,身子蜷缩起来,紧闭双眼,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再次打量这陌生的农家小屋。苍白的唇逸出一抹苦笑。
犹自自语叹息:“好死不如赖活吧。”
骤然,房门外传来一阵翻动声。
夏秋水听到动静,吃力地撑起身子,扶着墙一步步慢慢挪到房门处。门扉打开时,一张焦急惊惶的脸映入夏秋水的眼底。
“小水?”门外惊惶的表情瞬间惊喜,露出一抹慈爱:“你醒了。太好了。你歇会,一会爹把东西收拾好,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离开?”夏秋水虚弱地倚着墙,疑惑地重复着。
她看着正忙着收罗屋内细软,书卷气十足,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这具身子的爹。面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爹,出了什么事?”
她的话让夏瑞怔了怔。仔细打量了一会自己的女儿,而后微锁的眉头松了松,欣慰道:“自从你娘走后,你就不爱说话,谁知大病一场后竟
还愿意理爹了。”
夏秋水垂下纤长的眼睫,掩盖所有情绪,含糊地说:“昔日秋水不懂事,大病一场后,想明白了许多。”
夏瑞急于出逃,并没有察觉出这个女儿已经从芯里换了一个人。他把能带走的行李团巴团巴匆匆抱到院中正等候的驴车上。
大冷的天,夏爹却满头大汗,草木皆兵的神情让夏秋水忍不住多想。
她的记忆里,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了,大冬天里,天寒地冻,原主一病呜呼,自己到来后却也只能拖着这副病体勉强起身。
看样子是要出远门的,但夏秋水唯恐自己这副身子根本经不起折腾,会丢了命去。
她扯住步履匆匆的夏瑞:“爹,为什么要走?现在外面到处饥荒,咱们占着靠近京城的优势勉力支撑。若是到了别处······”
未尽的话让夏瑞面色暗了暗,声音焦急:“小水,事非得已,和爹一起开牙馆的方权把一笔巨大的款项卷走不说,还用牙馆的名义在高利处借贷了不少钱财,咱们爷俩要是不跑,这些许债务都要落到咱的头上了。”
夏秋水听到夏瑞的话后,眉心拧紧:高利贷?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印象中富康村里有一户人家因为赌,借了十两高利钱没还上,一个月后就滚到了五十两,最后人家直接上门拖走那人的妻女卖到烟花之地,还把那人的腿打瘸了。
正想到这,紧锁的院门外骤然传来一阵‘邦邦邦’的砸门声。
“开门!开门!夏瑞,老子知道你在里面,赶快开门!不然老子不客气了!”
粗大的嗓门说完后,紧接着又是一声重过一声的铁器砸门动静。
单薄的门扉被砸得摇摇欲坠。夏瑞手中的包裹啪嗒掉在了地上,神色大变。
“小水,你现在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来,听到没有。”夏爹用身子抵住木门,紧张不已。
然而让他心慌的是十几息过去了,夏秋水仍旧木在原地。
夏瑞干脆扯着她就往厨房跑,一进厨房,夏瑞哐当一声把房门掩住,临走时隔着薄薄的门板郑重交代:“你且躲好,万万不能出声被他们发现,等爹打发了他们,你再出来。”
沉重的父爱让夏乐妍的心荡起了微微涟漪。她伫立在门扉后,凝神静听外面的动静。
‘嘭!’大院门板轰然倒塌的声音让夏乐妍呼吸一紧。
“哼!老子就说了,这个夏瑞肯定躲在家里吧?”嚣张的声音激动不已,嘎嘎大笑。
“各位有话好好说,实在不是我向你们借贷的啊。”
“姥姥个腿!我们只认钱,反正是你们牙馆借的。夏瑞!你可让我们好找!”
“娘的,他这是要跑路啊?”
一声老驴吃痛声后,紧接着是一阵打砸的动静‘哐当···噔噔···咕噜···嘭!啪!’更让夏乐妍心揪揪的是,夏瑞压抑的闷哼声隐隐传来。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走,兄弟们,咱们找找,看有什么值钱的,都带走。听说她还有个闺女,桀桀······”一个带着色欲的男声传来,让夏秋水一阵心慌。
“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夏瑞忍痛哀求着。
“我去你的!”
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让夏乐妍的眼神暗沉了下来。骤然她看到杂货柜上有一盒朱砂,顿时眼神亮了亮。
五六个要债的打手们踹开厨房门时,入眼的是一个趴在地上大口呕血的瘦弱女子。
殷红的血把女子的前襟都染透了,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那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凄凄惨惨戚戚地捂着胸口,颤抖的手指着他们悲泣。
“你们草菅人命。就不怕吃官司吗?”
打手们呆滞了一会,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懵。他们刚过来,怎么就把她打得那么凄惨了?
一个矮胖的打手眨了眨绿豆眼,小声嘀咕:“是不是憨二踹门的时候,她就在门后?”众打手都齐齐看向高大的憨二。
憨二也闹不清是不是自己脚重了。他烦躁地挠了挠头:“俺怎知她躲在门后?”他不知,这话却是变相背了锅,也不怪有个憨的绰号。
偏偏他的话还被富康村内那些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村民们听了个正着。
“哎呀!这要出人命了啊!”众村民们受惊大呼。
被拳脚交加过后,鼻青脸肿的夏瑞心中一惊,在村民们的搀扶下艰难走了过来。当看到夏秋水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模样,他脸刷地白了,浑身颤抖不已,踉跄着步子扑向夏乐妍。
“小水啊,我的女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丢下爹一个人······”
悲怆的颤音让所有围观的村民们都不禁红了眼眶。有的人甚至开始指责那些讨债的人:“你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做事不用这么绝吧,好好的姑娘家你们也能下得去手。”
“就是,这杀人可是要偿命的。”